夜色沉沉,暴雨如注。
南郊的陵园中,几个身影如鬼魅般悄无声息地潜了进去。
其中不乏有摸金、发丘出身的人,不过简单的操作,便轻松地打开了昨夜才埋入的棺椁。
里面的人面色青白,眼下发黑,身上穿的衣衫并非锦衣华服,而是简单干净的素衣,几人见状心下都沉了几分。
腹部毫无起伏,胆子大的去摸了脉搏,随即摇了摇头,又去颈部探了探,正要回禀之际——
眼前这个要被他定义为死透的人竟睁开了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
!!!
在强大的心理被突如其来的“诈尸”贴面也会弄崩溃,他刚要喊,便被身后的人捂住了嘴巴。
万一这声音惊动了守陵人就前功尽弃了。
“缘子?”另一个声音轻轻地唤着,似乎是在试探这人还活着,还是诈尸。
缘子面无表情的脸转向声音的方向,目光直勾勾地盯着刚才说话的人,就在对方寒毛直竖想要让人动手拿什么黑狗血黑驴蹄的时候,之间棺椁中的女子噗嗤一笑。
“来这么慢,可不是要吓吓你们。”
众人这才呼出一口气。
子陶有些诧异地问她,“你知道我们要来救你?”
缘子眼睛一转,看向刚刚松开捂人口鼻的阿烈,“你没同他讲?”
阿烈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不过缘子马上就岔开了这个话题,“快扶我出去,我现在身上没有力气。”
众人合力将缘子带出了棺椁,又将提前准备好的女尸放了进去,将墓穴恢复原状,又在雨夜悄然离开。
“子陶,好久不见。”去往汇合点的路上,缘子打量着子陶,想看看这几年的变化。
子陶一直关注着周遭的状况,但也不忘回话,“我真的没有想到你竟然还活着,而且我们再次见面会是这样的情形。”
“是啊,我也没想到。”缘子轻声说着。
一路无话,直到天明。
昨夜的雨本就大,陵园又有许多新土,很难发现墓穴被人翻动的痕迹,但他们还是没有掉以轻心,一路向南逃去,清澜等人在城外的仙人庄接应。
刚要进庄子,清澜便在路边等待,见到缘子等人安然无恙,脸上终于露出笑来。
“终于……终于出来了。终于要回家了。”
见她语无伦次,缘子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有没有吃的,我好饿。”
一个简朴的土房内,子陶打开地图,跟吃着东西的缘子汇报着,“我按照之前清澜给的计划,在沿途都设了接应点,我们现在一路南下,到襄阳和荆彬汇合,那时,才算真的安全。”
缘子点头,“好,一会大家休整一下就赶紧上路,汴梁的情况谁也说不好,我们要早点离开。”
众人纷纷点头,子陶试探着问,“你……没有打算带上完颜琮?”
缘子看着他的眼睛,想从对方眼中看出些什么,“你想我带着?”
子陶不知缘子何时恢复的记忆,还是根本就没有失忆,迟疑道:“不是……我只是对有些事情有点懵,感觉很奇怪……”
清澜觉得有些莫名,阿烈在身后握着剑的手紧了紧。
缘子将最后一口食物咽下,“奇怪是正常的,我们出发吧,有些事情,我们路上再一一解释。”
“不是说所有人都要撤出吗?现在就走?”子陶看着清澜这边也并未带几个人,有些不敢置信。
缘子没有站起身,“不敢相信吗?就这些人,便能找到我,搅动汴京风云。”
子陶半信半疑,靠近缘子,“所以,你并不是奉命来的汴京,而是误打误撞,后来才恢复的记忆?”
缘子看着子陶一副被欺瞒的样子,缓缓开口,“你觉得被背叛了吗?”
若是领命来汴京,瞒着子陶,无可厚非,若是后面恢复了记忆,没有第一时间联系他,而是联系的别人,那这种不被信任的感觉,很容易变味。
子陶摇头,“没有。”
“如果没有别的问题了,那就出发吧。”
缘子站起来作势往外走,子陶这回没有再说其他的话。缘子绕到清澜的另一侧,似乎突然想来什么,高声说道:“我亲手杀了珠罗,她死都没有想到自己为什么会被完颜珣厌弃,恨不得杀之而后快,我看着她死不瞑目的样子真的替她惋惜,不是所有的主子都值得效忠。”
清澜没有注意到子陶发红的眼睛,笑着说道,“官家不忍心见执金吾被人中伤,在朝堂上为您正名,还要派人来接您回去,高下立见。”
“你知道我用的什么方法吗?和当初杀了那个想要刺杀官家的黑衣人一样的手法,他们竟然跳进了同一个坑,而且都没有成功杀得了我,不知他们泉下相见会不会抱头痛哭啊,哈哈哈……”
屋内的几人似乎都被缘子有些狂妄的情绪感染,纷纷笑了起来,除了一人。
“子陶。”缘子忽然叫住子陶,子陶克制着情绪抬头看她。
“你后悔加入血净吗?”子陶的眼睛眯了眯,半天才憋出几个字:“不后悔。”
“是吗?”缘子有些惋惜,“你知道我在金国这么久最担心什么吗?就是怕看着自己人眼睁睁地惨死在面前,却无能为力,但我很幸运,没有经历这样的事。”
子陶似乎是被这句话带到了很久远的回忆,眼中的情愫极为复杂。
清澜这才察觉到不寻常,看了一眼阿烈,阿烈给了她一个眼神,她便不再多想,她此行的任务只有一个,就是无论发生什么变故,都要在执金吾身旁,护她周全。
“你和宗祯是自幼相识吧,似乎认识许久了,在你心里,他是你的兄弟吗?”
子陶回过神来,下意识点头,“自然是。”
“那血净的兄弟呢?虽然相处时间不长,但也将后背交托过彼此,一起经历无数任务,你又把他们当作什么人呢?”
子陶微微皱眉,屋内霎时安静下来,众人似乎都在等着他的答案。
“这么难回答吗?”缘子的表情严肃,死死地盯着子陶,语气却不容质疑,“一脚踏进这个行当,最忌讳心软,游移不定、左右摇摆,子陶,你不够格!”
子陶似乎明白了缘子的话中之意,忽然笑了,“你知道了?”
话已经不用说的再明白了,非要把最后的遮羞布撕开,那就太难看了。
两人都是聪明人,如今这样的局势,谁赢谁输还不一定。
子陶也不急,“你是怎么发现的?总不会是现在诈我吧。”
清澜此刻也全然知晓,所有猜测和之前不解的地方,在此时也有了答案,她只是有些难以接受,这个人是谁都好,怎么会是子陶呢。
“梦言。”缘子的声音低沉,清澜的瞳孔一缩。
这么说,杀害梦言的凶手是……
子陶面色阴沉,表情极为痛苦。
清澜本想问他为什么,可是一想这人本身就是个奸细,又何必再问缘由。
“执金吾,是就地处决还是带回血净审判?”
子陶听着清澜对缘子的请示,心中知晓今日的避无可避,本来也是做好了打算的,刚刚竟然还犹疑起来了。
“他身上应该有很多我们想要知道的东西……”缘子盯着子陶,回答这清澜的话。
“清澜明白。”
这就是要留他狗命了,血净审问人的法子也有的是,到时候她要亲自给他上刑,以告慰梦言在天之灵。
看着缘子几人自说自话似乎就此宣告了他的结局,子陶开口道:“你们以为胜券在握了吗?”
清澜赶紧将缘子护在身后,她担心缘子几日未进食、体内又假死药的残留,很是虚弱,若是子陶先发制人挟持了缘子就糟了。
不料子陶并没有行动,而是拿起颈间挂着的一个饰物,在几人以为是什么暗器的时候,子陶吹响了它。
熟悉的啸音……
缘子记得珠罗他们用此传递消息,宗祯也是通过这个线索,一步步发现的子陶。
啸音未落,小屋的前后门窗同时跃入数人,十余柄钢刀破空而至,阿烈赶紧带着屋内几人应战。
清澜护着缘子退至角落,子陶慢慢向她们逼近。
“我刚刚有想过是不是要放你一马……”
缘子当然知道,子陶之前做事不是这样拖泥带水的,她以为在路上便会发难,如果没有的话就是想等到血净在金国的人聚齐一网打尽。
可是最后,子陶还迟迟没有动手,她就不得不逼他一下。
缘子不语,只是一味地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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