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家,打仗就是如此,您不能……太过偏私缘子,这样对其他将领不公平,对她……也不好。”
官家长叹一声,“她说要驻守枣阳,是不是,你们父女早就通过气了?”
杨祖春虽然在官家身后,眉眼也不自觉地闪躲,“枣阳是荆襄咽喉,与襄阳、随州、郢州相互攻卫,之前大部分兵力都派去了襄阳,没想到枣阳守将竟独自潜逃,刘辩知还是要回襄阳的,缘子熟悉襄阳附近地形,又有领兵经验,现下没有比她更合适的人选,这比回临安……更适合她……”
前面他还掷地有声,但是后面越说,声音就越小。
他说的这些,官家又怎会不知,只不过……
“我已经四年没有见过她了……她娘也四年没有见过她了吧……”
杨祖春的眼眶红了,他和缘子通信做出这个决定的那晚,曾钟娥知道,没有反对,却在他的怀里沉默了许久。
毕竟是自己的骨肉,谁会不心疼,谁会不惦念呢。
他们不需要挣军功,前线也不是让人挣军功的地方,他自豪于自己的女儿有一片赤诚之心,所以,他将苦涩咽下,为她出谋划策。
“朕会下旨,任她为枣阳军知军,统荆襄战区。”
杨祖春半张着嘴巴,半晌才反应过来,登时跪倒在地,“臣替缘子谢过陛下。”
“快起来吧,一把老骨头了,浑身的伤。”
杨祖春笑着起身,心中大不敬地腹诽道,那也比您强健些。
没想到官家似有所感一般,突然道:“朕近来身子比之前爽利不少,史弥远送来的丹药还真的挺有效果。”
杨祖春听着,没有吱声。
官家继续道,“自从吴尚书把女儿嫁给竑儿之后,为了他真是殚精竭虑,你看最近朝堂上,被弹劾的都是史弥远的人,他这是担心自己的女婿被欺负啊,你看他原来,朕还真当他是个什么都不闻不问的呢。”
杨祖春知道这不是谈论政务的时候,便闲话家常道,“咳,之前济国公年少轻狂,得罪了不少人,这两年成熟稳重了许多,要不是如此,吴大人也不会将女儿嫁给他,既然嫁了,自然要为后辈打算,可怜天下父母心啊。官家不仅牵念缘子,对济国公也从来都是严管厚爱,为了磨砺他,忍常人不忍,为常人不可为,不但是仁君,更是慈父。”
官家自嘲地笑了,他的孩子一个都没有留住,世人总用天下人皆为皇帝子民去宽慰他,但他也想享一享天伦之乐啊。
贵和这孩子本身性格就是生人勿近的那种,又是自己的养子,就算是亲生的孩子在帝王家,也很难培养出毫无嫌隙的亲厚情谊,他此时倒是十分羡慕这两个宠女儿的。
“吴尚书韬光养晦许久,为了打压史弥远用了不少廖太傅的助力,难得这次史弥远没有再掀起什么风浪,他也知道,只要抱住朕这个大腿,其他人也不能拿他如何。”
杨祖春笑笑没有说话,这不是他能评说的,甚至,他觉得官家都不该说与自己听。
“待朝堂稳一稳,竑儿的势力壮大起来,史弥远动不了他了,朕便许你……也前去枣阳。”
杨祖春没有想到官家竟会如此许诺他,一时间激动地不知该说什么,“官家……”
“有你在,我更放心些,也许还能早点结束这战事,带孩子回来。”
九月现秋黄,风拂桂树香。
缘子整顿枣阳兵马,刚将二千骑还回李全和杨妙真,就接到了任命枣阳知军的圣旨。
完颜琮看着明明兴高采烈还要压着笑的缘子,淡笑着摇摇头,“这回你算是得偿所愿、名正言顺了。”
缘子看着他一边写着方子一边说自己,也不甘示弱,“还说我呢,你不也在枣阳城开始义诊了嘛,难道不也得偿所愿。”
上次带兵援助枣阳,不出意外地,杀了对方一个措手不及。
看到援兵来了,枣阳军民士气大增,不仅将城守住了,还斩了敌方十数名都尉级的将领,着实震慑了金军。
刘辩知说这一仗可保数月太平,或者……
或者遭受更为激励的报复。
缘子心里都明白。
但她更明白金朝现在的局势,哪还有余力和更多的将领派到这里来呢。
至少在她接到荆彬的传信前,她是从来没有想到的……完颜珣的章法竟已疯成了这样。
阿烈皱着眉将信件拿给缘子看,前半部分写的是追踪子陶的情形,他在联络扎阿那的旧部,辗转真的让他找到了,在荆彬犹豫是否要收网之际,那人竟在劝子陶不要煞费苦心了,完颜珣不值得,提心吊胆的日子难道还没过够?不如趁此机会归隐田园。
子陶一开始还怒斥他忘了小时候纥石烈氏的养育之恩,但那人却反问他,纥石烈、扎阿那、珠罗……哪个有好下场?
棋子好不容易有了自己的人生,竟还上赶着找执棋者入局。
子陶似有所顿悟,但又觉得自己就算不再效忠金廷,也要为纥石烈氏报仇。
荆彬却知道,这个账会不可避免地算到缘子身上,但还没等他动手以绝后患,对面的人却先发制人,想要制子陶于死地。
他说服不了子陶,那自己就有暴露的风险,他不想重新过回刀剑舔血的生活,更不想被金廷当“逃兵”追杀,所以,只能对子陶下手。
荆彬带人静观其变,最后看着两人双双跌落山崖。
山崖处是瀑布,荆彬带人去下游寻,无果,问是否还要继续寻。
缘子看着信件摇了摇头,让他们自生自灭吧。翻过下一页纸,竟是他们得到了汴梁军报。
完颜珣已从阿海和枣阳的军报中知道了缘子活着的消息,连夜派人把两人的“尸骨”挖出来,但时间太久,完颜琮的那一具本就是焦黑的样子,都难以辨认。
不过疑心如他,自然不会就此作罢,所以……
完颜琮手中的笔抖了一抖,这张药方便废掉了。
“你说什么?”
缘子神色复杂地开口,“他派完颜瑰领兵来打枣阳……”
“他定是全都知道了。”
缘子摆摆手,让阿烈他们先出去,宝嘉也放下手里的活计,跟着把门带上。
看着有些落寞的完颜琮,缘子不知该如何开口,斟酌了半天,“完颜瑰知道是我们,应当不会动手,就像当初我们在襄阳僵持一样。”
“但是完颜珣会逼他,他不派兵攻城就是抗旨,监军可先斩后奏……”
“有没有什么法子不让他来,在途中生病,或者……”缘子突然想起来什么,“你不是说他的岳丈家族很有权势,连完颜珣也要忌惮几分嘛,还有那些后妃、太妃,都十分喜爱完颜瑰。”
完颜琮摇摇头,“后宫的人在这种事上说不上话,他的岳家,若是能反对的话,就不会有这道旨意出来了。”
缘子思忖片刻,“还有一种方法。”
完颜琮抬眸看他。
“生擒完颜瑰。”
完颜琮陷入深思,“他的妻儿不是普通人,就算他被俘,岳家也能护得住瀛王府一家老小,只是之后呢?完颜珣不会想着赎回他,你养这两个废物王爷,能保住我们的性命,我倒没事,完颜瑰呢,他的人生也会就此毁掉……”
他们之前想了许多保全完颜瑰的方法,只不过没想到完颜珣疯癫至此。
完颜琮看向窗外,“我们这还只是按照常理来推断,其实,还有更糟的结果。”
“什么?”缘子想不到,但她十分笃定?完颜琮对完颜珣的了解程度,估计会说出让她大跌眼镜的话。
“监军很有可能被完颜珣私下授意,战时将完颜瑰置于阵前当做人质,逼你投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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