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齐张了张嘴,脸上闪过不快和无奈,最终什么也没说,慢吞吞地站起身,拎起他那件皱巴巴的外套。“那…那我先走了啊,兄弟。”
“嗯。”寇大彪应了一声,屏幕上的足球赛正踢到关键处。
陆齐一步三回头地挤过网吧的过道,身影消失在玻璃门外的夜色里。
蛋皮戴着巨大的耳机,整个人陷在椅子里,完全沉浸在游戏世界,仿佛刚才的冲突和此刻的离场都与他无关。旁边的吴小月却把耳机挂在脖子上,凑了过来,胳膊肘不轻不重地撞了下寇大彪的胳膊,脸上带着哥们儿间打听八卦时特有的那种戏谑表情:“兄弟,刚严长军来找你们干嘛呢?”
寇大彪眼睛没离屏幕,操纵着球员一个急停变向,含糊地应道:“啊,他们两个为一个没认识几天的女人,已经闹得恩断义绝了。”
吴小月乐了,露出一口牙:“我是女的我也选陆齐啊。严长军那卖相…啧,满脸横肉,一脸凶相,哪个姑娘能真看上?就算看上了,肯定也是冲着钱去的。”他摇摇头,带着点鄙夷,“陆齐好歹戴个眼镜,看上去挺斯文的。”
寇大彪扯了下嘴角,皮笑肉不笑:“这倒也是。”
时间在游戏音效和键盘噼里啪啦的响动里淌过去。寇大彪又干完一盘,屏幕上排位赛的积分也到达传奇1200分。他刚把耳机摘下来打算点烟,就听见没完全拔出来的耳机插孔里,传出几声沙哑的“咳咳”声——是QQ好友申请的消息。
他顺手点开电脑右下角那个疯狂闪烁的喇叭图标,一个网名叫“小BY”的陌生人请求添加。寇大彪眯眼瞅了下,点开那人的资料卡,头像是个模糊不清的胖子,QQ等级倒是不低,个性签名写着句故弄玄虚的“不怕兄弟苦,就怕兄弟开路虎”。就这话,他立马对上了号。
“操。”他低骂一句,带着点看乐子的心态,点了通过验证。
几乎是秒速,聊天框就弹了出来,顶上的名字赫然是“小BY”发来一个问号的表情包。
寇大彪懒得废话,手指砸着键盘:“你谁?”
对面显示“正在输入…”,停了会儿,“大彪,是我。”
寇大彪没好气地回复道:“有屁快放,装你妈神秘。”
那边又显示“正在输入…”了好一会儿,才发过来一长段:“我和你就直说了,我为那女的,前前后后砸了七八千!就那天晚上吃饭,我他妈还好心叫上陆齐,结果呢?没过几天,那女的直接不理我了!电话也不接了!不是他在中间搞鬼能有这种屌事?
寇大彪面无表情地敲字:“你跟老子说有个屌用?关我屁事。”
过了一会,对方再次密密麻麻地发来了消息:“外面混,这点规矩总要讲吧?他陆齐要是真想跟那女的搞,行啊,起码把我花的钱吐出来吧?不多要,算他五千”
寇大彪差点笑出声:“你他妈去学学刑法,看看几千块够判你个敲诈勒索罪。你就是活该!”
严长军似乎急了,试图又开始挑拨离间:“寇大彪!你醒醒!陆齐今天能这么搞我,明天就能这么搞你!这道理你不可能不懂!”
寇大彪看着这行字,心里那点冰冷的讽刺又翻上来。这狗屁道理他当然懂,陆齐什么屌样他比严长军清楚一百倍。但他更恶心严长军这人。脑子里闪过以前打完球在小卖部,严长军当着他的面只给陆齐买冰可乐,完全把他当空气的画面,他想起来就反胃。这种人被耍了?纯属活几把该。
他懒得再浪费时间直接了当地回复道:“别跟我多啰嗦,有本事我俩试一下,没本事有多远滚多远!”
聊天框沉默了快一分钟,最后弹出来一句简单又不甘的留言:“你以后就是第二个我。”
寇大彪冷笑,用力敲下回车:“不可能,这世上能玩我的人还没生出来。”
消息发出去的瞬间,弹出一个冰冷的红色感叹号——消息已发出,但被对方拒收了。
他被拉黑了。
寇大彪盯着屏幕上那提示,心里先是一股不屑涌上来,接着居然有点说不清的失望。他甚至有点盼着严长军真有点血性做点什么,好让他能抡圆了膀子狠揍那死胖子一顿,把心里憋着的那股无名火和烦躁,彻彻底底地发泄出去,他也想知道自己腰伤了之后,到底还行不行?可惜对方根本就没那胆子。
想想也挺可笑,自己这么久没上班,成天泡在网吧烂着,在严长军、甚至在很多人眼里,大概早就是个不要命的流氓瘪三了。俗话说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没成想,自己的摆烂,反倒成了最让人怵的身份。
他扔开耳机,重重地向后靠去,一个念头却猛地刺入脑海:陆齐表面上与他亲密无间,可自己瘫痪在床的那段日子,对方甚至连一条问候的消息都不曾发来过。每一次,都是在他有利可图的时候,陆齐才会想起还有他这个“兄弟”。
别说陆齐长得一副经济适用男的模样,他付出的那点人情也同样斤斤计较。请客吃的拉面、鸡公煲,哪一顿不带着明确的目的?真正赚大钱的时候,除了低调的炫耀,陆齐何曾真心想到过别人?
寇大彪不愿相信他们之间竟至于此。从九八年读预备班相识至今,已经十五年了。陆齐再自私、再淡漠,总不至于会害自己吧?
可……转念一想,严长军何尝不是和他认识了十五年?陆齐却能为了一个才认识几天的女人,就同严长军彻底翻脸。
若不是出了这档子事,陆齐恐怕根本想不起自己。他和严长军不还是所谓的“好兄弟”么?
难道人性的凉薄莫过于此?那个看上去老实懦弱的眼镜男,骨子里才是真正的冷血动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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