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暮客牙缝间冒着寒气,“这宫里可不只吃人,也吃魂。整片土地,没有一个魂魄从魄门跑出来的痕迹。”
“魂魄从土里钻出来还有痕迹?”
杨暮客指着花田,“魂魄最初离体,若不入阴间,最喜附着于甲虫之身。因为甲虫没有魂魄。但这处花田,一只甲虫都无,更没有阴魂附体留下的爬行痕迹。”
蔡鹮忽然意识到好像这事儿比鹿朝的邪神作祟还诡异,“道爷。这又是收心头血,又是拘走魂魄。阴司没见处置,国神不见去管。您……您管得了吗?”
杨暮客领着蔡鹮循着路径走,走到了一个后门处。他能穿墙视物,看见了园林后头就是王宫,只隔着一条大街。而此处抛尸地点,并非当今抛尸之处。
“管不了也要管。贫道和邪祟不两立。此乃道心之言,若是违背,贫道就白修了。”
蔡鹮抓住他的衣袖,“您……”
杨暮客轻轻拍她肩膀,“贫道不傻,应付不来,便请老的。”
蔡鹮这才放心。
二人回到了云鼎观挂单的精舍。
杨暮客夜里纵身一跃,前去找春兰。
自从杨暮客离开之后,春兰一直心神不宁。她被杨暮客那些话吓着了。她从来没想过自己的命数如何好,更不曾奢求去做修士。
观中翻阅道经,明白了什么是六丁六甲之命。百年难遇万中无一,这等好事儿竟然落在了她身上。
但她更是不由得心惊,为何早无人与她来说。这样的命格观中尊师应该早就能算到,若把自己送到修士宗门去,也是一桩善缘。但师尊根本不知道……
他还言说自己是圣人……非是神圣血脉,那就是功德显圣。可春兰自问没有任何功德。
忽然有人敲她屋中窗户。
她趿着绣花鞋跑过去开窗,是一根小木棍儿敲打。只见那小木棍儿蹦蹦跳跳,往精舍院外走去。
此地乃是国神观,她才不信有鬼祟敢来。壮着胆子跟了上去。
只见杨暮客站在屋檐上,背后是星光熠熠。
“春兰道友,夜里冒昧来访还请勿怪。”
春兰瞪着大眼睛,“我到底该怎么称呼你,你岁数比我大那么多。”
“你便唤一声道友便好。贫道来找你,是有事儿嘱托。”
春兰往后退了一步,这修士找上门来。不是好事儿。凡人跟修士搭上关系从来都没有好事儿,道经里可是一桩桩说清楚了的。
“春兰道友莫怕。贫道查出来这昭通国有邪修作祟。转捉妙龄少女,取心头之血用来祭祀,并且吞服少女亡魂。”
春兰捂着自己心口,“你要我去做饵?你身边就有一个坤道小姑娘。怎地不让她去?”
杨暮客摸摸鼻尖,蔡鹮可不是小姑娘,都老大岁数了。因为和自己双修过才不见年龄。“我身边那位……虽然也是凡人,但不是姑娘……”
春兰蹭地一下满脸通红,“那就要来找我?我可与你没有干系。纵然我以后成了修士,那也与你没关系。我凭什么听你的去冒险?”
“贫道能帮你寻来延寿丹和美颜丹。”
“不要!”春兰冷着一张脸摇头。“我不要你的丹药。我好不容易过上的安稳生活,于此地修习道术。纵然当不成修士,我也不要去冒险。”
杨暮客自是明白自己当下是强人所难,只能晓之以情动之以理,“春兰道友。那王宫年年都有妙龄少女被血祭。如今已经煞气成云。至少上百少女死于邪修之手。为了生民着想……”
还未等杨暮客说完,春来怒目圆瞪,“邪修作祟,不是你们这些正道修士处置吗?我就算是六丁六甲之命,也没入修行。你来找我,我又能帮什么忙?要我拿性命冒险。本姑娘不去!”
说完此话春兰匆匆回了精舍。
国神从屋脊上的珍兽化形现身,“紫明上人,您……要不小神入她之梦去劝劝?”
杨暮客摇头,“的确是贫道思虑不周。那王宫我若想闯,轻而易举。但我当下仍未定下决心。用命格不凡的女子做饵……此事的确有失风度。贫道回去再想想……”
杨暮客回到云鼎观,瞧着墙上贴着的扶礼观道祖画像。看看两边的护法游神。这些游神仍不显灵。
他暗暗咬牙,回到精舍。
蔡鹮没睡,“道爷出去作甚了?”
杨暮客也不藏着掖着,将事情说个明白。
蔡鹮噗嗤一笑,“明日贫道去劝。我这蔡洱道长也该显显本领,您这修士,只通道法……不通人情。”
嗯?杨暮客愣住了。
蔡鹮也不理他,“劝那死心眼儿的女子最是麻烦。婢子睡个好觉,养精蓄锐。好叫那心高气傲的小蹄子明白,什么才是正道。”
杨暮客听着哐当关门声,叹了口气打坐入定。
第二日蔡鹮没来服侍杨暮客穿衣,独自一人坐车前往国神观。
蔡鹮入门依照规矩敬香,而后去后院去找清修的坤道。
见着了春兰,蔡鹮上下打量她。
“姑娘。”
春兰眉头一皱,“你不是该叫我道友么?”
蔡鹮趾高气昂,“我曾是上清门紫明上人的通房丫鬟,后入其俗道门下做了坤道。上清门,乃是修行界的宗门巨擘。我贵为紫明长老身旁的有缘人,凭什么是你的道友?我家道爷平易近人,唤你一声道友……但我这坤道,便没那么和气了。”
春兰气笑了,“想来是那道长劝不得我,便让你这婢子出马。当我好欺负?”
蔡鹮面无表情,“贫道只是过来,与你陈明利益。你听得进去就听,听后若仍不愿意,那也随你心意。”
春兰往椅子中一坐,也想看看这娘们儿有何高论。
“我家道爷说,你乃是六丁六甲之命。因与他曾有些缘分,偏偏道爷身上的气运压住你。致使十来年无人寻你收徒,入道修行。也算你可怜。”
春兰攥紧了拳头。原来如此,怪不得那道士说的含含糊糊。
蔡鹮轻飘飘瞥她一眼,“你也莫怪我家道爷。人走路过,都不会在意足下是否踩着了蚂蚁。寻常宗门弟子,哪怕身为长老,见着我家道爷都要唤一声上人。国神之流无不唯唯诺诺。他乃天地眷顾,气运加身。你瞧,就连我这婢子都青春常驻。耽搁了你的前程,道爷仍心中有愧,是他慈悲。却不是你依仗的道理。”
春兰面色刷白,不知何时起她已经不敢言声了。若眼前这个坤道说的没错,因自己耍了性子错过了一场机缘。
蔡鹮翘起嘴角,“道爷办事儿,向来要讲究周全。上上下下旁人都挑不出毛病。这是上清门的体面。我这俗道来,便是知会你最后一次。你若拂了上清体面……想来日后难有大好前程。”
杨暮客在地底下听着此言,尴尬地想要撞墙。
他什么时候这么气焰嚣张地以势压人来着。
春兰喏喏地问一句,“我若从了,能有什么前程。”
蔡鹮冷哼一声,“一句你与紫明有缘,便是天大的前程。你还想要什么?”
杨暮客揉搓脸皮,自己怎么好像成了一个逼良为娼的恶少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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