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蠢货途中竟然想着歇息,有凡人山匪靠近都不知。若来人不是山匪,是袭杀上人的修士。你若有了闪失,我翅撩海如何担待得起?”
白敷跪下二话不说便给杨暮客叩头,“是小龙疏忽,未能尽到护卫之责。”
杨暮客对海主拜道,“海主姐姐威震八方,想来是因此白敷道友才失神失责。情有可原但罪无可恕。若是让其他修士冲撞了海主威仪,试了体统。此罪当罚。但贫道不知翅撩海家务之事,就不掺和了。”
白淼翘起嘴角,这小东西学得当真快。才从那扶礼观走一遭,这人情世故好生周全。不但将他杨暮客摘了干净,还替白敷求了情。
“本君念紫明上人替你求情,便饶你一回。你不是喜欢走神么,此回自封无感,给我上去吹风。紫明上人今夜由本君守在洞天之内。安全无虞。”
“末将领命。”
白敷领旨化后出了屋,化作一条金龙直飞天际。封了五感滚在罡风之中。
海主言说吹风,定然不是吹寒风。封了五感之后,龙身再不能主动抵御罡风,等他五感归位,所有痛觉会一股脑冲入灵台。这责罚,说轻也着实不轻了。但真谈不上重。
屋中杨暮客尴尬一笑,“小可本想今夜入城去查饿死鬼……您这一拦又耽误了……嗨……”
白淼瞄他一眼,“我也唤你一声小弟,你且坐下。”
“好。”
杨暮客正襟危坐,似个好好学生。
白淼搬运大法力,将周围的光都收走了。这番谈话便真正成了密话。天上地下,神仙修士,谁人在外都听不见一句。
“我运转了烛龙神通,才敢把这一番话说给你听。把你收到洞天之内,也是要告诉你。有些因果,你不能借题发挥……”
杨暮客眉头一皱,“您说!”
“此地胎衣板块乃是天道宗搬运而来。山峦起伏,是搬运后挤压形成。地脉不稳,便人心不定。人心不定,便邪念滋生。不是琅神神种前来感染涂计国,而是涂计国人引来了琅神邪念。这是因,你万不能倒果为因。记下了吗?”
杨暮客点头。
“不远处,就是至秀真人的道场。想来你心中也是有数。你与问天一脉的纠葛,那是小事儿。但你若归咎到整个天道宗,既是不通情理,更是不自量力。明白?”
“此事海主放心。小可曾在路上就与人说过,贫道只与问天一脉有道义之争,并未牵扯他人。”
白淼细细打量杨暮客几眼,“你知道就好。那我现在问你,病了吃不下饭饿死的,算不算饿死鬼?”
杨暮客瞬间眉头紧锁,这个问题当真是问到点儿上了。当年他与周上国主约定,这昭通国手无刀兵者饿死一人,便折一刻阳寿。那些山匪都是恶徒,手上有着血债饿死便饿死了。
但若病倒了口不能咽,亦或者病倒了不能做工。如此该不该算入他二人约定之中?
杨暮客心里翻来覆去。不算?那这约定岂不就是一句废话。算进去?那是他杨暮客强词夺理……
白淼噗地一笑,“知道你两难之中,好好想想。不着急。我和蔡鹮去给你做饭。”
“这如何使得……”杨暮客噌地一下站起来。
白淼扭腰躲过杨暮客阻拦,口中言,“咱们说好了,办做姐弟行事,你当下琢磨正事儿要紧。做饭这活儿姐姐领了。”
杨暮客挠挠头,只得静心思考。
来日天明,一条金龙从半空中坠下。郡城外有一缕微弱的烛光。金龙半空化作人形,落在烛光里的小院勉强站住。
杨暮客从白淼洞天中出来,理理衣襟。
“白敷道友受苦了。”
“有劳上人担心,小龙无事。这便护送您去城中查案。”
杨暮客摇头,“不必了。贫道将阴司神官拘来一问便是。”
白敷叹了口气,道一声也好。
杨暮客行科掐唤神诀,拘来阴司判官。手持天地文书开始与阴司判官对账。
十多年来,这一郡之地便有数百人饥饿而亡。
便是这数百人,还是杨暮客刨除因营养不良,亦或身患重病饥饿而亡之人。倘若真要较真儿,数千人该是有的。越往北,这个数定然越大。
城隍判官求饶一般看着杨暮客,杨暮客五味杂陈……
此间再无他话,马车行驶在茫茫大雪之中。这回净参乘着马车坐在白敷边上,时不时打量一旁的车夫。他怎么看都觉着这车夫与当年那人定然不是一个。但让他说他也说不出所以然。
抬头去看前路,不禁又想起观看大可道长行科之后的话。
那时,大可道长茫然地看着天,“城中户部便不去了。就算查出来,这世上谁人能审周上国主?贫道要得是名正言顺……”
正午歇息的时候,此人单独出去写了一封纸鸢,寄给京都。
马车停在了一个名叫灵秀峰的山脚下。杨暮客知晓这不是天道宗别院,但依旧按照访道的流程走一遍。
他独自上山,遇见了一个修士女子。是至秀真人的徒弟。他拿出拜帖道,“劳烦道友通报一声。上清门观星一脉紫明求见。”
等来接引之人,越往上走越是秀丽如春,渐渐仿佛走入了盛夏,到处都是百花开。
墙壁上人影走动,画上的人儿也细细打量杨暮客。墙壁上有画儿,这栋庄园,本就修在画儿里头。
至秀真人门前迎接,“至秀参见紫明师叔……”
杨暮客亦是掐着子午诀揖礼,“紫明参见至秀真人。”
二人携手进了大殿。至秀屏蔽了左右,告知他兮合真人来过,已经前往西耀灵州内部去查线索……
拜完道祖后,杨暮客道,“你们都算到了贫道要来寻你?”
至秀摇头,“何必去算?您不来,便要南下等着正法教卢金山的镇妖船。这是您还愿的路,改不了。兮合真人在那处也定然留了话。遂不论您怎么走,都会得到兮合真人留下的消息。他年岁越大,就越喜欢把事儿办周全。”
屋里头至秀真人邀杨暮客落座,再次拿出来她收藏的茶具开始泡茶。
如此便给了杨暮客思索的时间。心越宽,便路越宽。看着至秀真人动作一丝不苟,小道士也理清了心中想法。
“早年间,贫道年轻气盛不知收敛,与周上国主定下一桩约定。当今想来,矫枉过正。此地邪祟频生,免不得要让人饿死。”
至秀真人听后展颜一笑,“确实不假,我那些徒儿时常下山巡视。整治邪神淫祀,却似无穷无尽。”
杨暮客借坡下驴,“至秀真人常驻此地,不若贫道把这个监督责任让给您……”
至秀斟满茶水递过去,“师叔的宏愿,晚辈岂敢僭越?”
茶水滚烫,杨暮客细细品鉴,清咽利喉齿颊留香。他道一声好茶。
饮了这茶,杨暮客心中再无顾及,直抒胸臆道,“功德,谁人都不嫌多。地脉之变,是长久之事。贵宗门迁来大地胎衣,至秀师侄怎能不担起责任?尽数归罪于人道之主,言过其实。折他一人寿,待他退位之后又该如何?还是讲一个长长久久的好。这责任交还与你,师侄合道之后离开此地,弟子亦可来做功德。”
至秀看他许久。心中讶然。
此话若是应下。她便代表天道宗九景一脉与紫明合作,更是和解。再去观那扶礼观,弄权小丑一般,惹人讨厌。
“晚辈应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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