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暮客撇嘴,“我要脸!”
白敷认真地说,“小龙句句属实,他们当真没您本事大哩。许是法力高深一些,但就道法通明来说,与您提鞋怕是都不配。您瞧那邪修,炼的应该是观想法,与您相似。但他连观想内景都没炼到家。法力运转不畅,这才给了那个正道修士追击的机会。”
杨暮客坐直身子问,“我咋没看出来呢?”
白敷面露得色,“小龙乃海中巡游将军,打架的经验比您丰富多了。若法力运转顺畅,天地灵炁也会随之变化。但那处不定炁脉运转迟滞。观想法的修士被丹鼎法的修士追得上蹿下跳,活该他是邪修。若是那丹鼎修士拿出本命法器,怕是邪修一招都敌不过。”
到港之时又是深冬。
港口雨雪交加,杨暮客独自下船去寻自己因果。
而蔡鹮则跟着白淼去找一家客栈,等着杨暮客。
小道士此番是要去寻一个叫许油的姑娘。这名儿还是他托梦给人家起的,也不知这许油如今过得如何。掐算着因果一路来到商街。
商街里有一家快马镖行。
杨暮客掸掸身上的雪走进去,一个老者正在做账。
小厮迎上来,“客官要送货还是送信?还是问我们帮忙采买?”
“贫道寻人,是许油的故人。”
老者抬头,盯着杨暮客看两眼。“您是……您稍等,我去后宅知会东家。”
杨暮客欠身点头。默默走到一旁坐下。
没多会儿老者撩开帘子进屋,“道长您快随我进去,主母听闻是您来,高兴得很。”
后院里过道的落雪被清扫成了两线,地砖上洒着盐巴。正屋的屋檐下站着一个妇人,那妇人已经发福,再没了当年的青春灵动。
她瞧见小道士眼中激动。
“恩公!可见着您了。”
杨暮客上前作揖,“贫道杨大可,当年一别匆匆。此番云游还愿,想要见见过往故人。”
“恩公屋里请。”妇人招呼杨暮客进了屋。
屋中炭炉烧得暖和。
杨暮客抬头,看见了一幅自己的画像。那画上的人说像也不像,三分形似,七分神似。最显眼的便是那龇牙一笑的模样。
“当年奴婢梦醒了,便是知晓是您装作贡生托梦给我。也不知您是什么本领,竟然能说动神官帮您托梦。您究竟是不是凡人……这么多年过去,您一点儿变化都没。不像奴婢,已经是残花一朵。我本来前几年还瘦着呢,这一年吃着吃着就胖成了这样,还管不住自己的嘴。”
杨暮客打量着妇人,这许油当真如她的名儿油滑了许多,再不是那刚烈女子。
“您看奴婢作甚?奴婢可是嫁人了。您当年托梦的时候也不说清楚,还当您要婢子给您守着空房,等您来迎娶呢。”
杨暮客腼腆一笑,“夫人莫要开玩笑了。贫道乃是清修之人,很少留于一地。成家之事还远。”
“怪不得十多年过去还是细皮嫩肉。人多动弹便能青春常驻,这话当真没错……”许油高兴地咯咯笑着,“看着您就心里舒坦。奴婢当今的家业可是比那老主顾的家中还大,钱财比他还多。他那几个儿子,被我那夫君折腾的不行。多亏您的指点,我才能遇着我家的才子。供他读书做了官,我这生意是越做越大。这镖局,便只是一个门脸儿,正经的生意是承接了官家的采买。所以在这港口安家……”
“贫道问您打听一个人。也是一个女子,应是东边儿过来。名叫柳莺。”
许油面色一僵,“您是找柳莺姐姐啊。”
“对!”
“柳莺姐姐如今在京都照看产业……”
杨暮客扶膝起身,“既然晓得她人在何处,贫道也安心了。夫人,祝您身体安康,贫道就此告辞。”
许油脸上笑意全无,上前死死抓着杨暮客的胳膊,“道长,您先别忙走。家中吃一顿饭呗。”
杨暮客摇头,“不必了。”
许油哀求道,“您再指条明路,求您了。再指一条!奴婢定然感恩戴德,给您立生祠日日祭拜……”
当年那朵未经尘世晕染的小白花儿,如今却一身金财之气。她捏得杨暮客胳膊生疼,眼中满是期盼。
杨暮客打量着许油,“夫人。还记得我当年给油字是如何批字吗?”
“一场梦,如何记得请,只记得您让奴婢油滑些。”
杨暮客摆开许油的指头,“夫人。您要记着,知油浮于水,为轻。更需稳重,自成一体,否则注定了随波逐流。而田出一头,当勇。这个勇字您忘了。勇于承担,勇于担责。坎之井,可出矣。”
许油低头琢磨来琢磨去,琢磨不明白。写了一封信给朝中做官的丈夫。
她那丈夫搂着小妾接了信,嘴里嗤笑,“什么混账话。什么油什么勇?我当她那名字怎么这般难听,原来是听了一个道士改得。还勇?有什么好勇的?不过是有些钱,却没见识。”
小妾看了信上自己嘲笑道,“夫人日日写字,也不知这字怎么就这般丑。老爷……亏您还是贡生出身。若是这字让您同学看去了,不知要怎么笑话咱们呢。”
回到客栈。白淼见杨暮客闷闷不乐。问他,“出去见个凡人还能惹你心事重重?”
杨暮客感慨万分,“当年自以为高高在上指点一番,却不知将人推进了火坑。如今又口口声声说让别人鼓起勇气反抗。小可这是作孽啊。”
白淼给杨暮客斟茶,言语轻松,“你没指点之前,那人是什么境遇。你指点了之后,那人又是什么境遇。你认为是否干涉了人道,是否因你干涉而变了他的命数?”
杨暮客并没正面回答,而是将当年那个老妪寿终,婢女出逃的故事讲了一遍。
白淼无情言道,“也不过是迟来的报应。你既说她曾是富家主母的贴身婢子。想来当年不知进退得罪许多人,所以定然是个落难遭灾的下场。您一番指点,她成了女东家,这样的好日子还奢求什么呢?”
“贫道那算什么指点?她自己做的好,才能有一番产业。本钱不是贫道给的,经营的本事亦不是贫道教的。小可只是发了句话而已。”
白淼咋舌,“上人是小瞧了自己的气运?”
杨暮客低眉打量着她,沉吟半晌问道,“娘娘到底想求什么?”
那海主不答,吆喝一声蔡鹮进来伺候她家主子,这才轻轻说了句,“紫明啊。你如今看得还是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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