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话顿时引起了病房内一阵小小的骚动。
病人们看向他的目光带上了几分惊疑和不满。
“你……你怎么能这么说宋神医!”
“没有宋神医……我们早就死了!”
“就是!要不是她……我们全家都死绝了!”
虽然气力不济,但病人们还是纷纷出声维护宋知婳。
在他们心中,宋知婳就是救苦救难的活菩萨,是黑暗中的唯一光芒。
曹岩看着这些愚昧的,被宋知婳蒙蔽的贱民,心中的怨恨和恐惧交织,几乎要让他爆炸!
他想大声告诉他们宋知婳的真面目,告诉他们她是怎么害他家破人亡,现在又怎样恶毒地把他扔进这尸瘟窝里等死!
但他张了张嘴……
眼前开始出现幻觉,仿佛感觉到皮肤在发痒,喉咙在发干,体温在升高……尸瘟的症状似乎正在他身上一一应验!
这种心理上的折磨,远比肉体上的痛苦更加摧残人。
“咳……咳咳……”他忍不住咳嗽起来。
起初只是轻微的干咳,但很快,那痒意就变得难以忍受,仿佛有无数根羽毛在气管里搔刮!
“咳咳咳!咳咳咳!”
*
前院,喧闹渐渐平息。
道贺的百姓们陆续散去,伙计们开始清理门庭,将皇帝赏赐的那些东西登记造册,抬入库房。
宋知婳回到了后院的书房。
孟时宴和元兮如同影子般跟随左右。
“婳姐姐,曹岩已经关进了病房。” 孟时宴禀报道,语气平淡,仿佛只是处理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宋知婳坐在书案后,拿起一份关于药材库存的册子翻阅着,头也没抬:“嗯。看着他,别让他死了,也别让他跑出来。每日送些清水和最简单的吃食进去即可,不必特殊照顾。”
“是。”孟时宴应道,略微迟疑了一下,“婳姐姐,不审问他?郑家虽倒,但或许他能知道一些余党或者……其他隐秘。比如郑嫣儿躲哪里了?”
宋知婳翻动册子的手微微一顿,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审他?浪费时间。一个丧家之犬,能知道多少核心秘密?无非是些边角料,或者为了活命胡编乱造。更何况,他父亲曹宇贪墨的是什么?是百姓的银两,是救命的药材!他们父子将无数染病的灾民逼上绝路的时候,可曾想过别人的痛苦?”
她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凛冽的寒意:“如今,也让他亲身尝尝,被困在尸瘟之中,朝不保夕,等待死亡降临是什么滋味。这比任何审问都更能让他记住,有些罪孽,是需要偿还的。”
元兮站在阴影里,无声地点了点头,似乎极为赞同这种处理方式。
孟时宴明白了。
宋知婳并非想从曹岩口中撬出什么,也并非单纯要他的命。
这是一种惩罚,一种“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的惩戒。
让他为自己和父亲过去的所作所为,付出最切身的、恐惧的代价。
“属下明白了。”孟时宴不再多言。
“他若撑不住了,或者真的染了病,”宋知婳放下册子,目光看向窗外,语气淡漠,“也不必给他用解药。生死由命。若是撑过去了……再说。”
她并非嗜杀之人,但对于曹岩这种间接害死无数灾民、毫无悔过之心的蛀虫,她也绝不会心存怜悯。
这里的病人大多已度过危险期,传染性已然大减,但并非完全没有风险。
曹岩能否扛过去,就看他的造化和内心对死亡的恐惧有多深了。
这种精神上的凌迟,远比一刀杀了他更为残酷。
---
病房内。
曹岩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是一天,也许只是几个时辰。
在极度的恐惧中,时间失去了意义。
他蜷缩在门边,不敢动弹,不敢睡去,眼睛死死地盯着房间里那些如同鬼魅般的病人,耳朵捕捉着任何可能意味着死亡临近的声响。
送饭的伙计来了,只是从门上一个狭窄的小窗口递进来一碗清澈见底、几乎能照出人影的稀粥和一个干硬的馒头,还有一小壶清水。
东西放下就走,没有丝毫交流,仿佛里面关着的只是一群等待处理的垃圾。
曹岩看着那点可怜的食物,胃里因饥饿而痉挛,却丝毫没有食欲。
他只觉得恶心,觉得这里的空气、这里的一切都是有毒的!
但他最终还是挣扎着爬过去,狼吞虎咽地将那些东西塞进嘴里,因为他知道,不吃,可能会死得更快。
夜晚降临,房间内唯一的光源消失,彻底陷入一片黑暗。
各种细微的声音被无限放大——痛苦的呻吟、艰难的呼吸、梦魇的呓语、老鼠啃咬东西的窸窣声……每一种声音都像锉刀一样折磨着曹岩的神经。
他觉得自己快要疯了!
死亡的阴影无时无刻不在笼罩着他。
他开始后悔,后悔当初为什么要贪图富贵跟着父亲为非作歹,后悔为什么要逃到京城投靠郑家,最后悔的,是今天鬼迷心窍,为什么要跑到宋医馆来!
这简直是自投罗网,自寻死路!
对宋知婳的恨意,在极致的恐惧中扭曲发酵,却又掺杂了更多的畏惧。
那个女人,她甚至不需要亲自动手,不需要严刑拷打,只是把他丢进这个人间炼狱,就足以让他崩溃瓦解!
“爹……爹……救我……” 在精神恍惚之际,他竟然下意识地喊出了那个早已身首异处的父亲,泪水混合着地上的污秽,糊了满脸。
回应他的,只有黑暗中其他病人无意识的、痛苦的抽气声。
这种缓慢的、沉浸式的恐惧折磨,正是宋知婳想要的效果。
她要让曹岩切身感受一下,那些曾经被他们父子断绝生路的灾民,在病痛和绝望中等待死亡时,是何等的痛苦与无助。
医馆的其他区域,依旧忙碌而有序。
新送来的药材需要清点,康复中的病人需要调理,各地的疫情汇报需要处理……宋知婳很快将曹岩这件小事抛诸脑后。
对她而言,这不过是清理掉一只恼人的苍蝇,用一种最“合适”的方式。
而病房,则成了曹岩专属的、通往恐惧深渊的囚笼。
在这里,他需要对抗的不仅是可能存在的病毒,更是自己内心无限滋生的、名为绝望的尸瘟。
这种惩罚,远比冰冷的牢狱或者干脆的死亡,更加符合宋知婳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的冷酷准则。
阳光下的宁安郡主,救死扶伤;而阴影之中,她对某些罪孽的清算,从未手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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