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2章 我问你,你干什么行
北宋东京城的澡堂子已经高度商业化了。
浴室在宋代以前一般都是服务於贵族、僧侣或者富人的私人享受。
但是在宋代,洗浴行业已经是独立且分布广泛的竞爭市场,向广大市民服务。
贵有贵的去处,便宜也有便宜的去处,精准接待各个阶层的客人。
冬至日沐浴更是东京城的主要风俗,就算是贫者,一年之间,在这一天也会沐浴更衣,备办饮食,祭祀先祖。
“王大郎来了。”
浴室的供人主动上前打招呼。
他是属於前台,专门给客人引导作为安置寄存衣物。
尤其王曙都办了会员。
澡堂每逢初三都会推出优惠活动招揽顾客,更不用说还与茶馆合作,向顾客兜售打折的澡票。
供人瞧著王曙带著一群人来泡澡,脸上喜色更是不减。
“王大郎请这边请,这都是来泡澡的”
“嗯。”
王曙直接把自己的会员牌牌放在柜檯上:“我们七个人都掛在我的帐上。”
“好嘞,客官请来这边,一人给了一个套在手腕上的钥匙,引导他们到存放衣物的柜子旁。”
供人亲自去给他们去拿木屐,顺便开始介绍要不要揩背人
这个专有名词还是大文豪苏軾写了一首词后流传千古。
主要是苏东坡吐槽揩背人。
让他搓背的力道轻一点,老苏我不受力,搓疼了。
王曙倒是满口应下,点了揩背人。
供人脸上大喜,连忙给新客们介绍著。
几位可以先在公共浴室里泡一泡,他一会给大家倒茶。
若是觉得泡的差不多,就可以去单人木桶那里再泡一会。
揩背人会挨个询问需不需要搓背。
如今大宋虽然公共浴室发达,也有搓背的职业,但並不像后世一般让你躺在台子上搓四面。
人家是只给搓背。
那一排浴桶都在小隔间里,有屏风相互遮挡,不耽误跟隔壁好友一起交流。
毕竟去澡堂子这种事,极少有自己去的。
王曙已经不需要去搓澡了,但是有剃工前来询问,是否需要梳头、休眠、修剪指甲之类的。
让客人出浴后能从头到脚焕然一新。
宋煊小时候来东京城带著一帮人来浴室洗过澡,然后才去了樊楼吃喝。
焦明是有些感慨的。
自从来了东京城,遇到了以前的旧相识,还没来得及过多感慨。
结果这两样怀念的,他昨日去樊楼吃饭了。
今日就阴差阳错的来这里搓澡。
当真是有些恍惚。
宋煊坐在浴桶里,把浴巾搭在桶上。
一时间也是有些恍惚,总觉得顺序不是很对。
“客官,可是需要揩背”
“擦一擦吧,帐都记在王大郎身上。”
“好嘞。”
揩背人十分痛快,就喜欢这种客人:
“那我用老丝瓜瓤了。”
“嗯。”
宋煊知道。
一般是有两种选择,粗布的便宜,丝瓜囊贵一些。
“客官这后背当真是结实,我要使点劲了。”
宋煊双手搭在桶壁上:“手法如此
熟练,你搓的背多吗”
“好叫客官知晓,倒是在这干了六年有余了。”
“倒是熟练工了。”
宋煊悠悠的吐了口气:
“最近生意咋样”
“多亏了宋大官人,让城外灾民的子嗣前来,我给他们好好搓搓。”
“虽说两个孩童顶一个成丁的价格,但是前些日子倒是挣了点。”
宋煊嘴角微微上扬。
“如今天气还不够冷,再加上宋大官人在治河,许多人都会在河里洗一洗,生意也就一般。”
宋煊点点头:“新客户不足,那老客户呢”
“老客户也不多。”
揩背人嘆了口气:
“尤其是有些人虽然是老客户,但是不喜欢別人给他搓背,所以他们虽然沐浴,可我也赚不到搓背钱。”
“原来如此,我还以为来了都得搓背呢。”
宋煊嘖嘖两声:
“看样子虽然进了浴室来洗澡,但也並不是都来搓背的。”
“是啊。”揩背人也是忧心忡忡:
“看样子还要过上两三个月的淡季了。”
“那些老客人为什么不喜欢搓澡啊”
宋煊坐在澡桶里调整了一下姿势:
“你就没想法子让他们也搓澡”
“哎,实不相瞒,我也是想过发展老客户。”
揩背人手上的力道不减,嘴里却是嘆息道:
“但是尝试也没有几个人愿意。”
“你觉得原因是为何”
听到宋煊的询问,揩背人也愿意聊一下自己目前的困境:
“主要是有几个客人不喜欢被人搓背,甚至是触碰身体。”
“就算是来了浴室,那也是裹紧浴巾,直接在这里泡澡,也一直在水里遮挡要害,不会去外面泡澡。”
“害羞。”
“对,害羞,跟小姑娘似的,而且皮肤也比寻常人要好。”
宋煊点点头,稍微思索了一二:
“那你觉得宦官会来你们店里吗”
“啊”
揩背人手上的动作停下,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
“客官,我没遇到过啊。”
“万一这些老客户便是呢。”
宋煊的话再次让揩背人动作停顿,他从来没有思考过这种事。
“兴许真有人来”
“他们说话的声音怎么样,脸上可是有鬍鬚”
宋煊的询问,让揩背人陷入了思索当中:
“我没留意,毕竟被他们呵斥过,但是声音確实有些尖锐。”
“嗯。”
宋煊应了一声:
“我是宋煊,开封县知县,回头这类人再来的话,你帮我留意一二。”
“宋,宋太岁”
“不不不,宋青天。”
揩背人脸上的神情突变,自己竟然能够给宋青天搓背!
文曲星下凡嘞。
要不然怎么连点泥垢都没搓下来呢。
果然是无垢体质啊!
“我一定记得。”
“嗯。”宋煊应了一声:
“今日之事你暂且不要说出去,我在查案子,功成之后,你的赏赐也不会少。”
“我不说,我不说。”
揩背人连忙对天发誓:“我杜飞绝对不会把今日之事往外说。”
“不必如此,待到案子破了,你自然能够往外说了。”
“好好好,那我明白了。”
“嗯,多谢。”
“不敢不敢。”
“对了,在搓背的时候遇到过什么有趣的或者离奇的事吗”
宋煊自报家门后,杜飞苦苦思索起来。
因为许多客人都不喜欢搓背的时候閒聊,甚至是不想让他们出声。
就是安安静静享受这个搓背的过程。
杜飞摇摇头:“回大官人的话,倒是没什么有趣的事。”
“那离奇的事呢”宋煊又给他限定了一下:“除了死人之外的。”
“回大官人,那就是有人在这浴桶里洗完澡后,水里混杂血跡,也不知道是怎么搞的,嚇得我又以为死人了,结果不是死人,也不知道是怎么弄的”
“血跡”
宋煊划拉了一下澡桶,难道是泡澡泡的痔疮犯了
还是泡澡的时候,流了鼻血
宋煊一时间也不怎么確定跟案犯有关係没有。
“大官人,已经搓完了。”
“好,多谢。”
揩背人杜飞站起身来,连忙表示是自己的荣幸。
他都觉得自己是做梦一样的感觉。
谁能想到自己不仅给宋太岁搓背,还能被他额外安排任务。
能被宋太岁亲自交代的案情,那定然小不了。
杜飞脸上笑呵呵的,险些都滑倒了,但是凭藉著灵活的身形,又给稳住了。
宋煊不知道此时北宋的南方人能適应大眾澡堂不。
因为他知道自己的南方大学室友是有些无法接受这种北方澡堂子的,自己在厕所隔间里洗澡。
宋煊针对浴室杀人凶手也没有什么线索,只能一点点排除,看看这种不让人接触的是否会有犯罪的动机。
毕竟他们缺了点物件,要不是想要长生不老,那就是想要补全自身。
人之常情,特別是不再为生存发愁的宦官,想的多,兴许也有能力搞这些。
吕府。
吕夷简把自己的妹夫陈詁喊来,一起来吃个饭。
在酒足饭饱后,吕夷简放下手中的茶杯:
“天经,你可是关注了宋煊的执政”
“倒是有所耳闻,他搞得里胡哨的。”
陈詁摸著鬍鬚摇摇头:
“我觉得宋煊前面搞的如此隆重,后续怕是没有钱就难以为继下去,到时候灾民怨声载道,反倒会质疑朝廷的救灾。”
“到时候偷鸡不成蚀把米,反倒会连累了大哥。”
毕竟双方同为赤县县令。
一场大雨过后,便让百姓对宋煊这个新上来的知县宋煊,那讚誉有加。
祥符县知县陈詁的名声一下子就被比下去了。
吕公绰觉得姑父说的有道理,但是在现场忙碌的吕公弼则是心里有些担忧。
毕竟在修河这件事上,吕公弼认为自己得到了一种认同感。
那是家里人无法给他提供的感觉。
“你觉得他开封县收的税钱不够用”
吕夷简也没著急反驳,而是想要探知妹夫的真正想法。
“不错,光是收税能收上来几个钱”
陈詁不是没有关注过宋煊的举动,二人是竞爭关係,当然会关注他。
更不用说宋煊现在的名头怕是要比开封府尹还要好使。
“天经,那我跟你说宋煊他收税还真能收上来不少钱,你怎么想”
吕夷简的话,一下子让陈詁有些瞠目结舌。
“怎么可能”
他下意识的反驳:
“就算收了三年的欠税,那能有几万贯就够多的了。”
“宋煊他摆开这么大的摊子,四条河同时清理,要解决那么多灾民的吃喝拉撒,还要僱佣本地人去干活。”
“几万贯,粮食一日一个价格,多厚的家底,怎么可能支持他这样做”
“据我所知,宋状元確实没有费太多,我在工地上是亲身感受过的。”
“平日那些饭菜味道一般,但是能让你管饱,只有犒劳吃肉的时候,才会做的极为美味,用昂贵的香料压住猪肉的味道。”
吕公弼一开口,就遭到了哥哥吕公绰的训斥:
“別胡说八道,宋煊他捨得使那么贵的香料吗”
“他自己都会与工匠一起在河边吃饭,我怎么会不知道呢”
三个人都看向吕公弼,陈詁都手搭在椅子上:
“你被他哄骗了,这都是作秀。”
吕公弼也不敢反驳。
因为他確实没有天天看见宋煊吃工地的大锅饭,他是与曾公亮一起下馆子的时候看见的。
搞的曾公亮也不好意思天天去下馆子掛帐了。
曾公亮想著等朝廷的“賑灾款”下来之后,宋煊应该不会如此苛责自己了,到时候他也好光明正大的下馆子。
吕夷简点点头:
“你说的有道理,但是宋煊支出的不过是些许工钱以及菜钱,粮食全都是他建议把军队粮仓的陈粮拿出来賑济灾民。”
“这一期工程的工钱,因为是灾民,工钱也不高。”
“东京城被他僱佣的人,也多是衝著吃饱饭挣点零钱的结果去的,都算上他上二万贯,就是往高了算的。”
“至於东京城几个行会,给他供货的肉类菜类,油盐酱油的,也没有加很多的价格。”
“这肉又不是天天吃,工钱也不高。”
“你真以为他了那么多钱”
这下子轮到吕公绰目瞪口呆了。
宋煊搞出这么大的架势,结果没多少钱。
现在不仅灾民满意,朝廷满意,连东京城本地百姓也对他讚不绝口。
哪年朝廷賑灾,钱不是的高高的,进度却十分缓慢
“他怎么可能就这点钱”
陈詁都站起身来反驳了。
“这一期工程確实没多少钱,朝廷虽然没给他调拨钱財,但是堵塞汴河的石头、木头朝廷给调拨了,还有他用上惠民河拆除的那些碎石和木头,废物利用。”
“林林总总的整体出去的钱,並不算多。”吕夷简摸著鬍鬚道:“当真是小钱办了大事。”
陈詁並不觉得大舅哥会欺骗他,於是坐下,眼里难掩震惊之色。
吕公弼嘴角上扬。
果然自己的选择是正確的,这可比在国子监读书要强上许多。
怨不得那么多国子监的同窗,都想要托人加入这个工程,愿意在宋状元麾下听取调遣。
“我跟你讲,宋煊的思路与我们不一样,这修理汴河等四条河,整体是需要费许多钱。”
“但是他把这项计划,做成了一段一段的。”
“分开干活后,这钱就的少了,而且其中还会想方设法的搞钱。”
“就比如这个为期数日的中秋畅玩,连御街都被他化为商道,以此来筹钱,大娘娘与官家都是赞同的。”
“光是这个点子有人想到了,可是敢提出来吗”
吕夷简的询问,陈詁没有回答,主要是他以前想都没想过,还能这么凑钱玩。
“商贩交一笔摊位费,通过此次活动挣到了钱,再交些税钱,不光是商贩。”
“大相国寺等寺庙,以及开封县的各个坐商,一个月后还能继续上缴商税。”
“待到客商运输商品到达东京城,车马行给县衙交税都不会在少数。”
“这些人贩卖之前,还会有人收税,这笔钱再调拨给宋煊用来賑灾。”
“二期工程依旧可以顺利开展,我现在都不知道他还有什么法子没使出来呢。”
吕夷简眯了眯眼睛:
“此人当真是有大才的,不是死读书的那种,你们都学著点。”
两个儿子以及一个妹夫都没有立即搭茬。
“爹,我学著呢。”
吕公弼忍不住出声打破沉默道:
“当初爹让我自己去解决惠民河违章建筑那件事,简直是神来之笔。”
“要不然我也不能知道宋状元这么有本事。”
“我觉得等我当官后,定然会比大哥干得好。”
吕公绰瞥了弟弟一眼。
前些日子还在嘲笑他,结果现在自己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胡说八道。”吕公绰哼了一声:
“真以为跟在宋煊身边,就能学到为官之道,况且你还不是真正的跟在他身边。”
“別听你大哥的。”
吕夷简觉得自己的次子能够入了宋煊的“法眼”,也不一定是衝著自己的面子。
万一是自己儿子真的表现出一些气质,吸引到了宋煊呢
哪个当父母的不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够得到一些“强者”的认同
万一真的是自己孩子优秀呢
因为吕夷简觉得有些时候,自己的面子在宋煊面前,也並不是他人想像当中的那么好使。
尤其是宋煊他岳父曹利用定然会给他交代一些朝中群臣的关係。
吕夷简对自己不能管制住陈尧咨的行为,也是有些恼火。
这会让旁人认为,是他在故意放纵甚至默认赞同陈尧咨的做派。
这一次被贬出京,吕夷简就当作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出京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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