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来吧。”
唐治虚扶思宁起身,然后牵着她的手,走进屋里,随意地在榻上坐了,目光不经意扫过放置到一旁的绣架,上面是一丛幽兰,仅完成了一半,但针脚细密,意境清雅,“在绣什么?”
“回陛下,闲来无事,绣方帕子打发时间。”
思宁轻声答道,亲手奉上一杯温度刚好的清茶。
唐治接过,抿了一口,是上好的雨前龙井,清香沁人。
他打量着眼前低眉顺目的女子,她穿着家常的杏子黄缕金挑线纱裙,未施过多粉黛,烛光映照下,肌肤细腻如玉,眉眼间透着一股书卷气的宁静。
与皇后和德妃的艳丽张扬截然不同。
殿内一时寂静,只闻灯花偶尔爆开的轻微噼啪声。
这种安静并不让人尴尬,反而有种难得的松弛感。
唐治放下茶盏,忽然开口,语气似随意,却又带着一丝探究。
“朕听闻,前些日子皇后召见你,德妃正巧闯了进去。”
思宁执壶的手微微一顿,随即恢复自然,替皇帝续上茶水,声音依旧平稳:“皇后娘娘关心刚进宫的臣妾,德妃娘娘想来也不是故意闯进去的。”
她并未趁机上眼药,回答得滴水不漏。
唐治看着她,眼中掠过一丝玩味。
“不是故意的?朕看未必。德妃性子骄纵……她闯进去的时机正好你也在。”
他顿了顿,目光锐利了几分。
“朕倒是好奇,她消息何以如此灵通?”
这话问得突然,且直指核心。
寻常妃嫔面对皇帝如此直接的问话,恐怕早已心惊胆战,慌忙撇清或请罪。
然而,思宁只是抬起眼,迎上唐治的目光,那双眼眸清澈沉静,并无半分慌乱。
她轻轻放下茶壶,唇角甚至牵起一丝淡淡的、带着点自嘲的笑意。
“陛下圣明,洞若观火。
妾身入宫,本是皇后娘娘之意,亦是陛下恩典。
皇后娘娘召见,是应有之意。至于德妃娘娘消息灵通……”
她微微垂眸,长睫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或许是妾身福薄,入宫后管理宫人之能不够,便偶有风声传出,惊动了德妃娘娘也未可知。”
她这话说得含蓄,但意思却明白——消息是她自己“未雨绸缪”,故意放给德妃知道的。
一来,利用德妃和王皇后的针锋相对,不想对方势力大涨的想法,用德妃来阻拦皇后对她的拿捏。
二来,激化德妃与皇后的矛盾,她这个新人才能在夹缝中求得一丝喘息之机。
唐治闻言,先是一怔,随即竟低低地笑了起来。
他身体向后靠了靠,姿态放松了许多,看着思宁的目光里,不再是帝王的审视,反而带上了几分真实的欣赏与兴味。
“好一个‘未雨绸缪’,好一个‘福薄’!
宁儿,你倒是坦诚,也够聪明。”
他并不忌惮这份聪明。
一个懂得审时度势、善于利用形势保护自己的女人,远比一个只会哭哭啼啼或一味蛮横的蠢货更有趣,也更有用。
他需要的不是唯唯诺诺的木偶,而是能看清棋局,甚至偶尔能跳出棋盘,带来些许惊喜的合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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