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楼沉默了片刻,从怀中掏出一块残破的木牌,木牌上刻着一个“穹”字,边缘已经磨损,牌身上还留着淡淡的酒渍——那是当年玄穹在禁地饮酒时,不小心洒上的。“他把这个落在了禁地,”重楼将木牌扔给玉帝,动作里带着几分刻意的随意,可眼神却紧紧盯着玉帝的反应,“他说,若有一天他变成了影子,让我别手下留情,直接杀了他,别让他伤害到你,也别让他玷污了仙界的名声。”
玉帝接住木牌,指尖抚过那个“穹”字,木牌上似乎还残留着玄穹的温度。他突然想起玄穹当年说过的话,玄穹说:“陛下,我这条命是仙界给的,是您给的,若有一天仙界需要,我随时可以奉上。”那时他只当是玄穹的忠心,却不知玄穹早已做好了最坏的打算——用半颗心换秘术,用魂魄赌未来,用生命护五界。他还想起玄穹总爱说“等五界安稳了,想和陛下一起去人间看看断桥的雪,尝尝江南的酒”,可如今五界安稳了,玄穹却不在了。
殿外的霞光渐渐淡了,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棂洒进来,落在重楼的黑袍上,也落在玉帝手中的木牌上。木牌上的“穹”字在余晖中泛着微光,像是玄穹在无声回应。重楼站起身,拿起酒坛,将剩下的酒一饮而尽,酒液灼出的黑痕在他脚下连成一片,像极了魔界禁地的土地。“该说的我都说了,”重楼转身,黑袍扫过地面,带起一阵阴风,吹得殿内烛火再次摇晃,“玄穹那小子,这辈子都在为你活,为仙界活,你们……别让他白死。”
说完,重楼的身影化作一道黑烟,消失在凌霄殿中,只留下满地的黑痕和空气中散不去的酒气。那酒气里,竟还夹杂着一丝淡淡的桂花味——是当年玄穹偷拿瑶池桂花,泡在魔界酒里留下的味道。
玉帝握着木牌,缓缓走到殿中央,蹲下身,指尖轻轻触碰那些黑痕。黑痕的温度很高,像玄穹当年掌心的温度,温暖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凉。他想起每次玄穹受伤,他都会握着玄穹的手为他输送仙力,那时玄穹的掌心总是暖的,可指尖却常年带着一丝凉意,玄穹说“臣常年征战,指尖沾了太多寒气”,如今他才知道,那哪里是寒气,分明是暗影之力侵蚀魂魄的征兆。
“玄穹,”玉帝的声音带着哽咽,泪水落在金砖上,与那些黑痕交融,竟让黑痕的蔓延慢了几分,“你怎么这么傻……你明明知道,没有你,这仙界于我而言,又有什么意义?”
肖飞站在一旁,看着玉帝的背影,心中五味杂陈。他想起玄穹残魂消散前说的话,想起归墟深处玄穹的笑声,想起五界碑上玄穹的名字旁,那行用龙血写的“吾之挚友,永生不忘”。他突然想起三百年前,玄穹曾带着他去人间江南,那时的玄穹穿着便服,笑着对他说“肖飞,你看这人间多好,有断桥的雪,有江南的酒,等五界安稳了,我要带陛下也来看看”。原来有些牺牲,从来都不是一时的冲动,而是三百年前就埋下的伏笔;原来有些守护,从来都不是口头的承诺,而是用半颗心、一缕魂、一条命换来的永恒。
殿外的烛火渐渐稳定下来,暖黄的光映在金砖上,那些黑痕虽然还在,却似乎不再那么刺眼。玉帝站起身,将木牌紧紧攥在手中,目光望向归墟的方向。他知道,玄穹虽然不在了,但玄穹的心意,玄穹的守护,会像这凌霄殿的金砖一样,永远留在五界,留在他的心里。
他抬手召来侍从,轻声吩咐:“把承影剑取来,再备一坛桂花酿,我要去瑶池。”侍从应声退下,不多时便捧着承影剑和桂花酿回来。玉帝接过承影剑,剑鞘上的血纹与他手中的木牌相触,竟发出淡淡的金光,金光中隐约浮现出玄穹的笑脸——那是三百年前,玄穹第一次为他献上桂花酿时的模样。
玉帝握着承影剑,提着桂花酿,一步步走向瑶池。瑶池的桂花正开得盛,香气弥漫在空气中,与他手中的酒气交融。他走到当年玄穹常坐的石凳旁坐下,将桂花酿放在石桌上,斟满两杯,一杯放在自己面前,一杯放在对面——那里空无一人,却仿佛坐着那个穿着仙袍、笑容温和的玄穹。
“玄穹,”玉帝轻声道,声音温柔得像怕惊扰了眼前的幻影,“五界安稳了,你放心。以后,换我来守着这里,守着我们的约定。”他端起酒杯,一饮而尽,酒液入喉,带着熟悉的清甜,可落在心底,却泛起一阵酸涩。
夕阳的最后一缕余晖落在玉帝身上,也落在承影剑上,剑鞘上的血纹与玉色交融,暖得像三百年前,玄穹第一次给玉帝递上桂花酿时的温度。远处的凌霄殿传来钟声,清脆悠扬,那是当年玄穹为庆祝五界大捷,亲手敲响的钟声,如今再次响起,像是在回应玉帝的话,也像是在诉说着那个跨越三百年的守护与约定。
玉帝坐在瑶池边,直到月色爬上中天。他将木牌系在承影剑上,轻轻放在石桌上,对着空无一人的对面轻声说:“玄穹,明日我再来看你,带你看看这安稳的五界,看看你用半颗心、一条命守护的人间烟火。”
夜风拂过,桂花飘落,落在承影剑上,像是玄穹的回应,温柔而坚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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