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里还夹杂着另一个声音,比笑声低沉些,带着点无奈,却又格外温和,像晒了太阳的棉花,软乎乎的:“都三百年了,你还记着那壶洒了的酒,也记着这群小狐狸。”
阿栀的眼泪一下子就掉了下来,砸在地上的泥土里,晕开一小片湿痕。是玄穹上神的声音!当年狐帝跟她讲瑶池趣事时,模仿过玄穹的语气,就是这样的——明明带着点严肃,像结了薄霜的湖面,却总被狐帝逗得没脾气,最后那点霜就化了,只剩温柔。
风越来越大,梧桐叶上的淡金亮了起来,像被点燃的小灯,顺着叶脉往上爬,没过多久,就把整片新叶都染成了暖金色。小狐狸们围着新叶,仰着头看天空,雾气被风吹得越来越散,最后露出了一小片澄澈的天,蓝得像狐帝当年常穿的衣料。
阿栀忽然想起狐帝当年没说完的话。他说玄穹虽然是上神,看着冷冰冰的,却心善得很。有次万妖谷的小狐狸误闯天界的结界,是玄穹悄悄把小狐狸送回来的,还特意叮嘱别让其他神仙知道;他说玄穹总嫌他爱胡闹,却会在他醉酒躺在梧桐枝上时,默默站在树下守着,替他挡掉天界派来的信使,就怕扰了他睡觉;他说玄穹其实很怕孤单,只是不大会说,所以他总爱逗玄穹脸红,就想让玄穹多跟他说几句话。
“狐帝是不是要回来了?”绒绒拉了拉阿栀的衣角,声音里满是期待,眼睛里还闪着水光,“他是不是看到新叶子了,就来接我们了?”
阿栀擦了擦眼泪,笑着点头,声音里带着点哽咽,却满是希望:“快了。你看这叶子,金光照着呢,这是狐帝的妖力在醒过来,他肯定在回来的路上了。”
风里的笑声还在继续,混着玄穹无奈的叹息,慢慢飘向远方。梧桐新叶在风里轻轻晃着,叶尖的淡金愈发鲜亮,像是在回应着小狐狸们的期待。阿九趴在树根旁,尾巴小心翼翼地缠在新叶的边缘,小声念叨:“狐帝,你快点回来呀,我们还等着听你讲瑶池的故事呢,还要听你吹梧桐叶的曲子,我还学会了找野菌,我可以采给你吃。”
谷底的雾彻底散了,阳光透过梧桐枝的缝隙,洒在新叶上,把那点淡金照得像撒了一层碎金,连周围的枯草都沾了点暖意。小狐狸们围着新叶,有的开始哼起狐帝当年教的调子,调子断断续续的,却比任何声音都好听;有的在溪边找来了最漂亮的彩石,围着树根摆了一圈,像是在给新叶“搭房子”;还有的干脆躺在阳光下,把肚皮露出来晒,等着风里再传来那熟悉的笑声。
阿栀坐在最高的那块石头上,望着天空。她忽然想起狐帝当年塞给她的那枚梧桐叶,那时她还不懂,为什么狐帝要让她等新叶长出,明明叶子枯了就不会再绿了。现在她懂了,狐帝从来没离开过,他的妖力藏在这株老梧桐里,守着万妖谷;他的笑声藏在风里,陪着她们度过一个又一个冷寂的冬天;他只是在等,等玄穹能放下天界的束缚,等他们能一起回到这片满是梧桐叶的谷底。
风又吹来了,带着点暖意,吹得阿栀的毛都飘了起来。梧桐新叶晃了晃,像是在点头,叶尖的金光闪了闪,像是在跟她打招呼。阿栀笑着闭上眼睛,仿佛又看到了三百年前的场景——狐帝坐在最高的梧桐枝上,怀里抱着刚学会吐纳的小狐狸,玄穹站在树下,脸上带着点微红,手里拿着狐帝刚扔下来的梧桐叶,无奈地笑着:“林清玄,你又胡闹,小心天帝知道了罚你。”狐帝却笑得更欢了,把手里的光球扔向玄穹:“有你在,天帝才不会罚我呢!”
而现在,万妖谷有了第一片新叶,风里有了熟悉的笑声,连空气都比以前暖了。阿栀知道,用不了多久,谷底的梧桐会重新枝繁叶茂,长出比以前更绿的叶子;溪边的粉蝶花会重新开遍三季,把香气飘满整个谷;连溪水都会变得暖暖的,能映出天上的云。而那个爱调侃玄穹脸红的狐帝,会带着他的上神,一起回到万妖谷,回到这群等着他的小狐狸身边,再坐在梧桐枝上,吹起那支不成调的曲子。
小狐狸们还在围着新叶欢呼,有的蹦蹦跳跳地追着风跑,有的互相蹭着毛分享喜悦,阳光洒在它们蓬松的毛上,像镀了一层金边。风里的笑声渐渐淡了,却留下了满谷的暖意,还有梧桐叶上那点永不消散的淡金——那是狐帝的承诺,是他对万妖谷的守护;也是玄穹的等待,是他对挚友的牵挂;更是万妖谷三百年不曾熄灭的希望,是这群小狐狸守着家园的执念。
阿栀抬手摸了摸老梧桐的树干,树干上还带着些粗糙的纹路,却好像比以前暖了些。她知道,春天真的来了,狐帝也快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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