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丝落在断桥上,渐渐聚成一层薄薄的水雾。水雾里,一个穿月白仙袍的虚影慢慢浮现,眉目间带着几分慵懒,正是玄穹的残念。他身形有些透明,像被水汽泡过的宣纸,风一吹就会散似的。玄穹靠在桥栏上,手指轻轻拂过那些红绳,指尖穿过红绳,却碰不到实物,可他嘴角还是带着笑,像在看什么有趣的东西。
“你果然来了。”虚影对着空无一人的桥面轻声说,声音被雨声裹着,只有凑近才能听见。他知道玉帝不会亲自来,玉帝是五界之主,有太多规矩要守,可他还是守在这里——三百年前,他曾在凌霄殿的露台上,对着玉帝说:“陛下,人间的七夕很热闹,断桥边有很多人系红绳祈愿,若有机会,臣想和陛下一起去断桥看雨。”那时玉帝只是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说等五界安稳了,就陪他去。可五界安稳了,他却不在了。
雨越下越温柔,落在河里,激起一圈圈细碎的涟漪,像撒了把碎银子。虚影低头看着水面,水里映出他的模样,也映出云端那道若隐若现的龙影——玉帝正站在凌霄殿的露台上,目光穿过云层,落在断桥上。龙影的轮廓很模糊,却带着熟悉的气息,玄穹一眼就认了出来。
“陛下,”虚影对着云端举杯,像是在敬一场跨越生死的酒,他的酒杯是用雾气凝成的,里面盛着带着桂花香气的雨水,“这雨,我很喜欢。”他轻轻饮了一口,雨水顺着他的喉咙滑下,却没有落在地上,而是化作一道微光,融入了他的虚影里。他能感觉到,自己的残念正在变得稳定,不再像之前那样随时会消散。
雨丝里,一片桂花叶从云端飘下,那叶片泛着淡金色的光,正是狐帝那片桂叶的残影。叶片缓缓落在虚影掌心,玄穹将叶片贴在胸口,能感觉到叶片上残留的妖力和灵力,那是狐帝的心意,也是玉帝的牵挂。他慢慢闭上眼睛,残念在雨水中渐渐变得透明,却带着从未有过的安稳——他知道玉帝记着他,知道五界安稳,知道自己再也不用做那个挡在前面的仙将了,现在的他,只是个能在断桥上看雨的“凡人”。
凌霄殿里,玉帝突然觉得袖袋里的承影剑轻轻颤动了一下,那颤动很轻,却很清晰,像有人在轻轻碰他的手。他抬手抽出长剑,只见剑身上的血纹在晨光里流转,像活过来的龙,映出断桥上的景象:雨雾中的虚影正对着云端微笑,掌心的桂叶泛着金光,桥上的红绳在雨中轻轻晃动。血纹渐渐稳定,最后凝在剑鞘上,像一颗跳动的心脏,温暖得像当年玄穹第一次为他斟酒时的温度。那时玄穹刚学会酿酒,酿的是桂花酒,酒液里还飘着几片桂花,玄穹端着酒杯,手都在抖,生怕洒了,嘴里还说着“陛下,您尝尝,臣自己酿的”。
白狐见玉帝嘴角有了笑意,便轻轻跳上丹陛,趴在《五界秘录》旁,尾巴卷住自己的身子,闭上眼睛开始打盹。它的呼吸很轻,毛发随着呼吸起伏,像团会动的雪。殿外的云气渐渐散去,阳光重新落在金砖上,照得《五界秘录》的书页泛着微光,夹在里面的桂叶,叶缘还带着一丝未干的露水痕迹,像是在证明刚才的一切不是梦。
玉帝将承影剑插回剑鞘,重新翻开《五界星象图》。江南那片水汽渐渐变得平和,灵气里带着桂花的香气,像玄穹当年留在他发间的那枝桂花,甜而不腻。他知道玄穹的残念会在这场雨里安息,也知道明年七夕,断桥边还会有一场温柔的雨——那是他和玄穹之间,一场永远不会结束的约定。
雨还在人间下着,断桥上的红绳被雨打湿,颜色变得更深了,却依旧缠得紧实。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姑娘拉着母亲的手,指着桥栏边的水雾:“娘,你看,那里好像有个穿白衣服的神仙!他在对着天上笑呢!”
母亲顺着小姑娘指的方向看去,只看见一片水雾,却还是笑着摸了摸她的头:“那是守护断桥的神仙,他在等一场不会停的雨呢。等明年七夕,我们再来,说不定还能看见他。”
小姑娘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伸手接了几滴雨,放在鼻子前闻了闻:“娘,这雨好香啊,像桂花糖的味道。”
水雾里,虚影的笑声混在雨声里,飘向云端。那笑声很轻,却很欢快,像三百年前他在凌霄殿练剑时的笑声,没有负担,没有牵挂。玉帝站在凌霄殿里,仿佛听见了那笑声,指尖轻轻拂过《五界秘录》里的桂叶,轻声道:“明年七夕,朕还送你一场雨。”
殿外的桂花树上,一朵桂花轻轻落下,正好落在承影剑的剑鞘上。血纹与桂花瓣相映,暖得像三百年前那个桃花盛开的初见——那时玄穹刚飞升,跪在凌霄殿的丹陛之下,抬头看他时,眼睛亮得像星星。也像此刻人间断桥上,那场永不落幕的温柔雨,雨里藏着牵挂,藏着约定,也藏着跨越生死的情谊。
玉帝拿起《五界秘录》,轻轻翻到夹着桂叶的那一页,指尖在玄穹的半片仙袍衣角上停留了片刻,随后将书合上。殿外的阳光正好,透过窗棂落在他身上,像玄穹当年为他披上的披风,温暖而安心。他知道,玄穹从未离开,他在断桥的雨里,在承影剑的血纹里,在五界的每一缕灵气里,守护着他们共同的家,也守护着那场永远不会结束的约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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