驿卒千恩万谢地接过药方和药瓶,几乎语无伦次。
秦沐歌净了手,收拾好药箱,准备离开。走到门口时,她脚步微顿,回头看了一眼床上呼吸虽弱但已平稳许多的老妪,对驿卒低声道:“老人家年事已高,此番伤了肺腑根本,日后需好生将养,切忌劳累受寒。这药方……可用七日,七日后若病情稳定,可寻附近稍通医理之人,换些温补肺脾的方子慢慢调理。” 她终究还是留下了后续调养的余地。
驿卒眼眶通红,连连点头:“小的明白!明白!多谢神医救命之恩!”
秦沐歌微微颔首,不再多言,快步返回自己房中。明明正被墨影逗着玩小木人,见她回来,立刻张开小手:“娘亲!抱抱!”
秦沐歌抱起儿子,轻轻拍着他的背。刚才施针救人时,她仿佛又找回了那种掌控疾病、挽救生命的纯粹感觉,心中因京城危局而绷紧的弦,似乎也稍稍松弛了一丝。她低头亲了亲明明的额头,感受到孩子身上和玉盒共同散发出的温暖与生机,心底那份救人的信念更加坚定。
简单用了些饭食,队伍再次启程。离开安平驿没多久,官道旁一片稀疏的树林里,一个背着柴捆、樵夫打扮的精瘦汉子,看似不经意地靠了过来。在与墨影眼神交错的瞬间,他嘴唇微动,以极低的声音快速说了几句暗语,同时将一个用油布包裹的小竹筒塞进墨影手中。
墨影不动声色地接过,等那樵夫汇入官道上的行人消失不见,才策马靠近马车车窗,将竹筒递了进去。
“王妃,京城最新密报。”
秦沐歌的心猛地一跳。她接过竹筒,快速打开,里面是一张更小的纸条,上面的字迹依旧是墨夜那特有的铁画银钩,却比上一封更加潦草急促:
**“神水乃国师新贡,名‘琼浆玉露’,陛下日服三盏,已五日未朝!脉案被控,太医院束手。疑毒入髓腑,危甚!宁王党羽动作频频,宫禁森严,速来!切切!”**
纸条的末端,还有一个用朱砂匆匆点下的、几乎难以辨认的微小标记——那是萧璟与她约定的,代表情况极度紧急、刻不容缓的最高警示符!
秦沐歌捏着纸条的手指微微发颤。琼浆玉露?国师新贡!陛下已五日未朝!毒入髓腑!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她的心上。宁王和国师,竟已猖獗至此!他们给皇帝用的,到底是什么毒?竟让整个太医院束手无策?墨夜用上了最高警示符,说明宫里的情况比想象的还要凶险万分!
巨大的压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她淹没。她甚至能感觉到自己指尖的冰凉。时间!她最缺的就是时间!雁门关到京城,即使日夜兼程,也至少要六七日!陛下……还能等到她吗?
“娘亲?”明明似乎感觉到了母亲身体的僵硬和情绪的剧烈波动,他停下摆弄小木人的手,仰起小脸,清澈的大眼睛里满是担忧,伸出小手去摸秦沐歌紧蹙的眉头,“娘亲…不气…明明乖…”
孩子温热柔软的指尖触碰在眉间,带着玉盒传来的那股熟悉的、令人心安的暖意,仿佛有一股清泉注入焦灼的心田。秦沐歌猛地回过神,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腾的心绪。她不能慌!绝对不能慌!
她握住儿子的小手,贴在脸颊上,感受着那份真实的暖意和依赖。怀里的玉盒也仿佛呼应般,那温润的金芒似乎微微亮了一丝,清冽的草木芬芳在车厢内悄然弥漫。
希望……就在身边!
“娘亲没事,”她对着明明努力扯出一个安抚的笑容,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娘亲只是在想,怎么才能更快地赶到京城,帮老爷爷打败病痛这个大坏蛋。”
她抬起头,目光穿透晃动的车帘,投向官道前方蜿蜒曲折、仿佛没有尽头的路途,眼神重新变得锐利而坚定。她对着车外沉声道:
“墨统领,传令下去,更换备用马匹,压缩休息时间。通知前方接应的‘夜枭’,准备最快的路线和补给。我们……必须再快!”
“是!王妃!”墨影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军人特有的执行力。他立刻打马向前,低声向护卫们传达命令。
很快,队伍的速度明显提升。车轮滚滚,马蹄翻飞,官道两旁的景物飞速地向后退去。车厢的颠簸骤然加剧,明明有些不适地抱紧了玉盒,小脸埋在母亲怀里。秦沐歌紧紧抱着儿子,用自己的身体为他缓冲着剧烈的晃动,目光却始终凝视着前方。
夕阳西下,将天边染成一片壮丽的橘红。奔波了一天的队伍终于抵达了计划中的第二个落脚点——青石驿。驿站坐落在一处山坳口,规模比安平驿小些,但位置更为险要。远处连绵起伏的山峦在暮色中呈现出深黛色的剪影,晚风吹过山谷,带来松涛阵阵和一丝凉意。
马车驶入驿站后院。秦沐歌抱着已经睡着的明明下车。孩子即使在睡梦中,小手也牢牢抓着胸前的玉佩,怀里紧紧抱着那个散发着温暖光晕的玉盒。一天的颠簸让他小脸上带着疲惫,但在那茧散发的生机暖意包裹下,呼吸均匀而安稳。
驿站的驿丞是个精干的中年人,早已得了吩咐,恭敬地将他们引到后院最僻静、也最干净的一间上房。房间不大,陈设简单,但胜在整洁。墨影亲自带人检查了房间各处,确认安全后,才让秦沐歌母子入内。
将沉睡的明明小心地安置在铺着干净被褥的床上,盖好薄被,又把玉盒稳稳地放在他枕边。秦沐歌坐在床沿,借着桌上油灯昏黄的光线,再次展开墨夜那份染着朱砂警示符的密报,每一个字都如同重锤敲在心上。
毒入髓腑……五日未朝……国师新贡……琼浆玉露……
她闭上眼,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在脑海中飞速检索着前世今生所阅典籍、所遇病例中,关于能快速侵蚀髓腑、令名医束手的奇毒记载。蚀骨散?不对,症状不符。牵机引?发作太快。千机引?似乎偏于麻痹……一个个名字闪过,又一个个被否定。这“神水”之毒,显然是一种前所未见、极其阴狠刁钻的新型剧毒!
窗外的山风呼啸着穿过松林,发出呜咽般的声响。驿站后院马厩里传来几声疲惫的马嘶。更远处,似乎有夜枭掠过山巅,发出几声凄厉的鸣叫,更添了几分夜色深沉的孤寂与不安。
秦沐歌睁开眼,目光落在儿子熟睡的小脸上,落在他枕边那枚静静散发着温润金芒的银茧上。那股清冽而充满生机的气息,是她此刻唯一的慰藉与支撑。
她轻轻抚摸着玉盒光滑的表面,感受着指尖传来的、仿佛能滋养万物的暖流。一个念头在她心中越发清晰:无论这“琼浆玉露”是何等奇毒,这枚因明明而焕发生机的雪蟾茧,或许就是那黑暗中唯一的解药之光!
她起身,走到窗边,推开一条缝隙。清冷的夜风灌入,带着山间草木的湿润气息。墨影如同融入夜色的影子,无声地出现在窗外廊下。
“王妃?”
“墨统领,”秦沐歌的声音在夜风中显得格外清冷,“传讯给王爷,也传给京城里的墨夜:务必不惜一切代价,阻止陛下再饮那‘琼浆玉露’!一滴都不行!哪怕……用些非常手段!”她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的厉色。
“是!”墨影心头一凛,立刻领命。他明白,王妃这是下了破釜沉舟的决心。
“另外,”秦沐歌补充道,目光投向窗外漆黑的山影,“明日行程,再提速!必要之时……弃车换马!”为了抢时间,她甚至做好了抱着明明骑马的准备。
墨影沉默片刻,抱拳:“属下明白!定护王妃与小世子周全,以最快速度抵京!”
窗棂被轻轻合上。秦沐歌回到床边,和衣躺下,将明明连同那枚温暖的玉茧一起,轻轻拥入怀中。孩子的体温和茧的暖意包裹着她,驱散着山间夜寒,也支撑着她几乎耗尽的心力。
夜色如墨,笼罩着青石驿,也笼罩着前路未知的凶险。但怀中这份沉甸甸的温暖与希望,让她在疲惫与忧急之中,依旧保持着磐石般的清醒与坚定。
她必须快!再快!京城那至高无上的宫阙之中,一场与死神赛跑的无声战争,正等待着她的到来。而她的武器,是毕生所学的医术,是怀中这枚神奇的茧,更是一个母亲和医者,绝不放弃的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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