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光透过轻纱帐幔,洒下柔和的光晕。秦沐歌刚将熟睡的明明安置好。小家伙今日在药圃跟着她辨认草药,玩得累了,此刻抱着他的宝贝玉盒,睡得正香,小脸红扑扑的。秦沐歌坐在床边,轻轻替他掖好被角,目光温柔地落在儿子恬静的睡颜上。
白日里,她刚为墨夜施过针。他左臂经络的恢复比预想中更慢,玄阴煞气的阴寒顽固如跗骨之蛆。她不得不调整了药浴的方子,加重了附子和肉桂的分量,并辅以特制的金针透穴之法,强行激发他自身的阳气去对抗寒毒。施针时,墨夜虽依旧一声不吭,但额角暴起的青筋和浸透内衫的冷汗,无不显示着其中的痛苦。这让她心头沉甸甸的。
手臂上的伤已结痂,传来微微的痒意。她下意识地抬手抚过,思绪却飘向了别处。
这两日,她总觉得有些异样。先是萧璟匆匆回府一趟,说是取几本书,神情却比往日更显凝重,眼神深处似乎藏着心事。再者,便是今晨她去紫宸殿为陛下请脉时,无意间瞥见陛下靠在软枕上闭目养神,左手拇指习惯性地摩挲着那枚墨玉扳指,动作间,扳指内圈似乎…闪过一道极其细微的、不同于玉质的冷硬光泽?像是某种金属的衬底?
当时并未在意,此刻夜深人静,这细微的观察却莫名地在脑海中清晰起来。还有那日拔除蛊毒后,在龙床边匆匆一瞥看到的扳指外圈模糊纹路……一丝难以言喻的熟悉感再次萦绕心头。
她起身,走到妆台前。妆台抽屉的最底层,放着一个更小的、她几乎从不打开的乌木盒子。里面,是母亲苏雪柔留给她的、为数不多的几件贴身之物。她轻轻打开盒子。
里面静静地躺着一枚小巧的银质指环,一对珍珠耳坠,还有……半块断裂的、非金非玉、触手温凉的乳白色石牌。石牌断裂处参差不齐,仅存的部分刻着一些残缺的、她从未深究过的古老云纹。
秦沐歌拿起那半块石牌,指尖摩挲着上面模糊的刻痕。这石牌,她幼时常见母亲拿在手中把玩,神情时而温柔时而怅惘。母亲去世后,她便将其收了起来,连同那些模糊的童年记忆一起封存。
此刻,在烛光下细看这石牌残片的材质和上面残缺的云纹,再联想到陛下扳指内圈那惊鸿一瞥的冷光,以及扳指外圈那让她觉得眼熟的纹路……一个大胆而令人心悸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脑海!
难道……陛下扳指上的纹路,竟与母亲这半块石牌上的某种纹饰有关联?甚至……可能同源?!
这念头让她心头狂跳!母亲是奉皇命潜入北燕的密探,她的遗物中为何会有可能与御用之物纹饰相关的东西?是任务所需?还是……隐藏着更深的、不为人知的联系?
“娘亲……”一声含糊的梦呓打断了秦沐歌翻腾的思绪。她回头,见明明在睡梦中翻了个身,小手无意识地抓紧了怀里的玉盒,小眉头微微蹙着,仿佛梦到了什么不安的事情。
秦沐歌立刻放下石牌,快步回到床边,轻轻拍抚儿子的背心,柔声低语:“明明不怕,娘亲在……” 在母亲的安抚下,明明紧蹙的眉头渐渐松开,呼吸重新变得均匀悠长。
看着儿子重新安稳的睡颜,秦沐歌纷乱的心绪也稍稍平复。她替明明理了理额前汗湿的碎发,目光却不由自主地再次投向妆台上那半块温凉的石牌。烛光在石牌残缺的边缘跳跃,投下幽暗不明的影子。
宫廷的剧毒,北燕的暗涌,雪族的盟约,母亲神秘的身份与遗物,陛下讳莫如深的扳指纹路,还有萧璟这两日难以掩饰的心事重重……这一切,如同无数条看不见的丝线,正在她周围悄然编织成一张巨大而危险的网。
她不知道这枚星月令牌的存在,更不知道此刻书房中丈夫正因它而陷入怎样的惊涛骇浪。她只是凭着医者的敏锐和对母亲遗物的熟悉,捕捉到了一丝风雨欲来的气息。
夜色深沉,七王府内一片静谧。沐风苑的书房与主卧,仅一墙之隔,却仿佛隔着两个被重重迷雾笼罩的世界。一个世界里,丈夫紧握着可能颠覆认知的象牙令牌,心潮澎湃;另一个世界里,妻子凝视着承载着母亲过往的半块石牌,疑窦丛生。而连接这两个世界的,是卧房内那个对此一无所知、抱着玉盒安然沉睡的孩子。
窗棂外,初夏的夜风吹过庭院中的药草,带来沙沙的轻响,如同命运齿轮开始转动的低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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