坠星峡,山坳冰原。
景和三十年正月十八,晴日依旧,但冰原上的寒风却仿佛能吹透人的骨髓。经过两日不眠不休的推演和试验,冰洞内原本杂乱铺陈的草稿纸渐渐变得规整,一个复杂而精妙的阵法雏形逐渐在秦沐歌和陆明远手中诞生。
它以苏雪柔医札中的“凝晖阵”草图为基,融入了陆明远对地脉能量的理解,更结合了秦沐歌以医入道、调和阴阳的理念。阵纹不再是单纯的符文勾勒,反而更像一幅巨大的人体经络图,只是这“人体”换成了脚下的大地,旨在引导和放大天地间的阳和之气,形成一个持续净化阴寒的“领域”。
“此处,当为‘膻中’,需以至阳之物镇守,统御全局。”秦沐歌指尖点在图稿中心,那里标注着一个复杂的太阳纹记。
“东西两侧热泉与石穴残留的能量波动,或可引为‘手足’经络之源,虽非至纯,却胜在磅礴,可大大减轻主节点的压力。”陆明远补充道,在图纸上添了几笔辅络。
“还有这里,”秦沐歌又指向几处关键节点,“需辅以金针定穴之理,打入特制的‘阳炎符桩’,深入冰层,直触地脉,方能将净化之力有效导入深处。”
最大的难题,依旧在于核心。
“雪魄精粹缥缈难寻,母亲当年亦未能得。”秦沐歌蹙眉,“我们需寻一替代之物,其性需极阳,且需能承载和转化庞大的能量……”
陆明远沉吟片刻:“或许……可尝试融合多种至阳宝药,佐以精金秘银,炼制一枚‘伪丹’为核心?虽不及雪魄神效,或能支撑阵法运行一段时间。”
就在两人凝神苦思之际,一直在一旁安静调息、偶尔帮忙整理资料的叶轻雪忽然轻声开口:“师姐,陆先生……我昨日调息时,感应到这冰原之下极深之处,似乎……并非全然死寂阴寒。在那黑色能量的更下方,仿佛有一点极其微弱的、却异常纯净的温热感,一闪即逝……”
秦沐歌和陆明远同时一怔,霍然看向她。
“温热感?”陆明远惊讶道,“此地酷寒,地磁元力虽沛然却中和,怎会有纯净温热之感?轻雪,你可能确定方位?”
叶轻雪努力回忆着,不太确定地指了一个方向,大致位于主节点东南方百余丈外:“只是极其模糊的感应,而且很快就被更强的阴寒气息掩盖了,我不能确定……”
秦沐歌眸光却亮了起来:“母亲札记中曾提及,‘阴极阳生,否极泰来’。这极寒之地深处,未必不能孕育出至阳之物!或许并非雪魄,而是其他……轻雪,你这次立了大功!”她立刻决定,派两名擅长勘探的影卫,带着特制的罗盘和感应法器,前往叶轻雪所指区域进行仔细探查,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希望,也绝不能错过。
* * *
**七王府,澄心院。**
景和三十年正月十八,下午。
明明对那几本医书的兴趣日益浓厚。他已经能认出几十种常见草药的图形和名称,甚至还能似模似样地指出《经络示意》上几个简单穴位的位置。张嬷嬷和李嬷嬷瞧得啧啧称奇,越发小心地引导着,不敢有丝毫怠慢。
这日,白汝阳又来请脉,见明明正抱着一本厚厚的《百草图鉴》看得认真,小手指还在上面描画,不由抚须笑道:“世子爷如此好学,将来必是杏林国手。”
明明抬起头,眨了眨大眼睛,忽然问:“白爷爷,吃了肚子痛、头晕晕的草,和吃了肚子暖暖、很舒服的草,为什么长得不一样呢?”
他问得稚嫩,却隐约触及了药性寒热温凉的辩证之理。白汝阳微微一愣,旋即笑得更加和蔼:“世子爷这个问题问得好啊。这天地万物,各有其性。有些草药天生寒凉,能清热泻火,但过服则伤脾胃,故会腹痛;有些则性温,能温中散寒,服用自然通体舒泰。这其中的道理,奥妙无穷,世子爷慢慢学,就会明白了。”
明明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又低头去看书了。白汝阳心中却是波澜微起,这孩子对药性的直觉,远超寻常孩童。
晚膳时分,王府管家一脸喜色地进来,手里捧着一封书信:“世子爷,好消息!北境来的家书!是王爷王妃写来的!”
明明立刻放下手里的玩具,眼睛亮晶晶地望过去。虽然他还不能完全认字,但知道是父母来信,小脸上顿时绽开笑容。
张嬷嬷接过信,先是自己快速浏览了一遍,信是秦沐歌口吻、由旁人代笔的报平安家书,略去了所有凶险情节,只道一切安好,北境风光壮阔,叮嘱明明听话,好好吃饭睡觉。末尾有萧璟添上的寥寥数语,笔锋刚劲,亦是一切安好,勿念。
“世子爷,王爷王妃都很好,让您不要担心呢。”张嬷嬷笑着将信中的大意念给明明听。
明明听得十分认真,听到最后,小声问:“娘亲……没有不舒服吗?爹爹也没有受伤吗?”
“没有没有,都好着呢!”张嬷嬷连忙保证,“王妃娘娘还说了,让世子爷好好认字,等她回来,要考校您的功课呢。”
明明似乎这才真正放心下来,轻轻松了口气,脸上露出了这几日最轻松的笑容。他小心翼翼地从张嬷嬷手里拿过那封信,虽然看不懂,却紧紧抱在怀里,仿佛这样就能离父母更近一些。
孩童的担忧来得快,去得也快。父母的平安家书,就像一颗最有效的定心丸,暂时驱散了他心中因遥远感应而带来的阴霾。这一夜,他睡得格外香甜,梦中不再是冰天雪地和可怕的黑影,而是娘亲温柔的笑容和爹爹有力的臂膀。
* * *
**北境,赤霞关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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