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言褶皱中的存在之思》
——论《我哋梦蝶》的粤语诗学建构与主体解辖域化
文/元诗
在当代汉语诗歌的星丛中,粤语写作始终保持着某种异质性的光芒。树科的《我哋梦蝶》以独特的方言语法和音韵系统,对庄周梦蝶这一经典哲学母题进行了创造性的转译。这首诗表面上戏谑的语言游戏下,暗藏着对主体性、语言与存在关系的深刻思考。通过分析诗中粤语特有的语法结构(如"唔喺/唔系"的否定辩证)、音韵节奏(叹词"嘻嘻嘻"的声调美学)及文化符码("卢生黄粱"的岭南化用),我们可以发现方言诗歌如何突破标准语的认知框架,在"语言褶皱"中开辟新的诗性空间。
诗歌开篇即以"庄周梦蝶,黄粱美梦?"的双重典故并置,构成哲学沉思与世俗欲望的对话场域。粤语特有的疑问语调(升调处理)使这个看似陈旧的命题重新获得悬置性。诗人通过"庄周唔喺庄周唔系蝶"的否定式递进,用方言的否定词系统("唔喺"表存在否定,"唔系"表属性否定)解构了传统的主客二元论。这种语言操作使主体性在"喺/系"的微妙差异中产生裂隙,比普通话的"是/不是"更能呈现存在状态的流动性。
第二节的"蝴蝶唔系蝴蝶/美梦仲喺美梦"运用粤语时态助词"仲"(相当于"还"),在否定客观指称的同时肯定主观体验的延续性。这种辩证关系在"我哋嘅蝴蝶,美梦?"的集体代词"我哋"(我们)中达到高潮——诗人将个人玄思扩展为群体性的存在追问,使庄子式的个体逍遥获得当代社群维度。疑问词尾的声调曲折(粤语阳平转阴上)赋予诗句特殊的韵律张力。
第三节的祈使句"我嘅保佑:我哋美梦!"展现粤语独特的"嘅"字结构(属格标记与语气助词双重功能),将个体祈祷转化为集体宣言。后续的"谂靓噈靓,睇好噈好"采用粤语俗语特有的AABB式重叠与入声韵"噈"[zuk?],通过音韵的顿挫感强化认知即现实的唯心哲学。这种音义结合的效果在普通话中难以完全复现,体现了方言诗歌的形式自主性。
终句"嘻嘻嘻,好心噈嚟好前途!"以三连笑拟声词构成声调跳跃(阴平-阴平-阴平),配合"心途"的押韵(粤语[?][ou]),用民间谚语的节奏消解哲学沉思的沉重。这种"严肃的戏谑"正是粤语文化的精髓,使存在之思获得接地气的表达。叹词"噈嚟"(意为"就会")的将来时暗示,主体性建构始终处于语言生成的进程之中。
从诗学本体论角度看,《我哋梦蝶》通过粤语的"语言褶皱"(如入声字保留、声调变化、特有虚词)创造了标准汉语无法抵达的诗意维度。当诗人用"唔喺/唔系"解构主体时,方言本身就成为抵抗概念固化的诗学装置。这种"解辖域化"实践,使古老的梦蝶寓言在当代岭南语境中焕发新生,证明方言写作不是简单的文化怀旧,而是拓展汉语诗性的重要路径。
在更广阔的跨文化视野中,树科的创作提示我们:方言的差异性语法恰恰是突破形而上学思维的语言学基础。当标准汉语的"是"被粤语拆解为"喺系噈"等多重表述时,存在本身也呈现为流动的谱系。这首诗的启示在于:诗性思维的本质,或许就藏匿在那些被标准语压抑的语言褶皱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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