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存在之镜与语言之舞》
——论树科《揾返己己》的现代性焦虑与诗学突围
文/文言
在全球化与本土化激烈碰撞的当代语境中,树科的粤语诗《揾返己己》犹如一面棱镜,折射出岭南文化基因在现代化进程中的精神阵痛与自我救赎。这首以粤语口语为根基的现代诗,通过十二组"嘢"字结构的复沓咏叹,构建起一个充满存在主义色彩的哲学迷宫,在方言诗学的维度上完成了对现代性困境的深刻叩问。
一、语言炼金术:方言的诗性复活
诗作开篇即以六组"嘢"字短语铺陈,形成极具韵律感的方言矩阵。"学嘢,做嘢,食嘢/睇嘢,卜嘢,正嘢……"这种近乎咒语般的重复,恰似粤语方言的基因图谱在纸面上的显影。法国结构主义语言学家本维尼斯特曾指出:"语言是存在的家园",而树科在此处进行的正是对方言家园的考古学发掘。每个"嘢"字都像一块语言化石,承载着岭南市井生活的原始密码:从"学嘢"的求知姿态到"食嘢"的生存本能,从"睇嘢"的视觉认知到"卜嘢"的占卜预判,诗人以精微的语感捕捉到粤语动词的独特韵味,让方言词汇在诗行间焕发新生。
这种语言实验并非简单的方言展示,而是对普通话霸权的文化抵抗。正如海德格尔在《通向语言之途》中所言:"语言是存在本身既澄明又遮蔽着的到来",当"嘢"字在诗中反复显形,实则是诗人对文化同质化趋势的清醒拒斥。在全球化浪潮中,方言的萎缩不仅关乎语言多样性,更意味着地方性知识的消亡。树科通过诗意的语言炼金术,将日常口语转化为存在论意义上的精神符号,使粤语从市井喧哗升华为哲学思辨的载体。
二、存在之镜:现代性困境的镜像投射
诗作核心部分的两组诘问,构成了存在主义式的哲学剧场:"人哋嘟有嘢/己己有冇嘢?/人家乜嘟有/己己乜嘟冇……"这种自我与他人的镜像对照,恰似萨特《存在与虚无》中"他人即地狱"的戏剧化呈现。在消费主义构建的符号世界里,现代人陷入永恒的匮乏焦虑:"要嚟有乜嘢?/有乜嘢好嘢……"当"好嘢"成为价值判断的唯一标尺,存在的本质被简化为物化的清单,这正是鲍德里亚所说的"符号消费"时代的典型症候。
诗人在此展现出惊人的哲学洞察力:通过方言特有的语法结构,将海德格尔"被抛入世"的生存论命题转化为岭南语境下的生存叩问。"靓相唔靓相"的终极追问,既是对容貌焦虑的戏谑,更是对存在真实性的哲学反思。在社交媒体构建的"拟像世界"中,真实自我与虚假镜像的撕扯,恰似庄子"周梦蝴蝶"寓言的现代变奏。
三、诗学突围:俚语中的救赎之道
面对现代性困境,树科并未陷入虚无主义的泥淖,而是通过诗学创新开辟救赎路径。全诗十二组"嘢"字结构形成精妙的复调系统,既是对卞之琳《断章》"你站在桥上看风景"的互文性回应,又暗合乔伊斯的"意识流"叙事技巧。这种方言俚语与现代诗学的奇妙融合,创造出独特的"粤语巴洛克"风格,在语言狂欢中实现精神突围。
诗中"好嘢唔好嘢"的辩证循环,恰似老子"反者道之动"的哲学演绎。当现代人执着于"靓相"的视觉评判时,诗人却以"揾返己己"的方言指令,召唤着存在本真的回归。这种回归不是倒退式的怀旧,而是如本雅明所言的"辩证意象":在废墟中打捞希望的碎片,在断裂处重建精神的连续性。
四、文化地理学:岭南精神的诗性书写
作为创作于粤北韶城的诗作,《揾返己己》深深植根于岭南文化土壤。诗中"沙湖畔"的地理标识,不仅构成空间坐标,更成为文化精神的隐喻。这种在地性书写,与艾略特"传统与个人才能"的理论形成奇妙对话:诗人既承续着岭南务实求真的文化基因,又以现代诗学手法实现传统精神的创造性转化。
在全球化与地方性的张力中,树科展现出文化自觉的智性光芒。当普通话诗歌在宏大叙事中迷失时,方言诗学以其独特的"小叙事"优势,成为抵抗文化同质化的有力武器。正如德勒兹所言:"少数文学不是一种文学,而是文学得以可能的条件",树科的创作实践证明,方言诗学完全可以在现代性语境中开辟出独特的审美空间。
五、结语:在语言褶皱中寻找自我
《揾返己己》的终极价值,在于它构建了一个开放性的诗学空间。十二组"嘢"字如同十二面棱镜,折射出存在之光的七彩光谱。诗人没有给出标准答案,而是以诗意的追问邀请读者共同参与存在之谜的破解。这种开放结构,恰似维特根斯坦"语言游戏"说的诗学实践:在规则与自由的辩证运动中,语言成为探索存在的工具。
当我们在诗中反复寻找"己己"时,实际上是在进行一场精神寻根之旅。树科以诗人的敏感与哲人的深邃,在方言与现代性的夹缝中,为当代汉语诗歌开辟出一条独特的路径。这条路径或许崎岖,却通向存在的本真之地——在那里,每个"嘢"字都成为照亮自我认知的星辰,每句方言都是安放灵魂的故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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