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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0章 《存在的迷宫与方言的救赎》(1 / 1)

《存在的迷宫与方言的救赎》

——论树科粤语诗中的现代性困境与语言抵抗

文\/元诗

在当代汉语诗歌的版图中,方言写作犹如一条隐秘的暗河,承载着被普通话主流叙事所遮蔽的生存经验与地方知识。树科的粤语诗《商场?迷宫?天堂嘅公交车站?》正是这样一次充满张力的语言实践,诗人将医院这一现代性空间转化为多重隐喻叠加的生存场域,通过粤方言特有的韵律与词汇,构建了一个关于生命、消费与死亡的寓言。这首创作于2025年的作品,以其敏锐的空间感知和深刻的生存洞察,成为我们解读当代城市经验的一个精妙注脚。

医院作为现代社会的核心机构,在树科笔下呈现出令人惊异的多重面孔。诗歌开篇即以三个并置的疑问——\"广场\"、\"商场\"、\"公交车站\"——解构了医院的传统意象。福柯在《临床医学的诞生》中揭示医院如何成为权力规训的典型空间,而树科的观察则更进一步:当代医院已异化为消费主义与生命政治的复合体。\"车水马龙,人山人海\"的描绘,既延续了古典文学中市井繁华的书写传统(如《东京梦华录》对汴梁的记载),又将这种繁华置于一个充满反讽的语境中——这里流通的不是商品,而是病痛与生命。\"门诊大厅,队伍齐整,纪律严明\/同个阵排队购物嘅,别无二致\"的观察,精准捕捉了医疗消费化的社会现实,排队挂号与排队购物的行为同构,暗示着健康已成为可购买的服务,生命被纳入资本主义的交换逻辑。

诗人对医院人群的描绘呈现出本雅明式的\"都市漫游者\"视角:\"企嘅,坐嘅,踎嘅,瞓嘅……\/笑嘅,叫嘅,闹嘅,哭嘅……\"。这些粤语特有的动词与助词结构(\"嘅\"作为完成体标记),不仅传递了动作的即时性,更通过声音的质感(如\"踎\"[?u]的开口音)强化了身体的在场感。这种方言表达较之普通话的\"站的、坐的、蹲的、躺的\"更具肌理与温度,仿佛每个音节都携带着说话者的气息。人群的\"千姿百态\"令诗人迷惘,这种迷惘实则是对现代人生存状态的哲学反思——在医院这个特殊空间里,生命的各种形态被并置、压缩,形成一幅存在主义的浮世绘。

诗歌的高潮在于那两句戏剧性的对白:\"'别挤我,这里是公共场所!'\/''对!这里是公交车站:天堂前站!'\"。前者是典型的现代性诉求,强调个人空间与公共秩序;后者则将医院彻底隐喻化为生死中转站,其黑色幽默令人想起贝克特《等待戈多》中的对话逻辑。粤语中\"公交车站\"(\"巴士站\")的日常性与\"天堂\"的超越性形成尖锐对比,而\"前站\"的表述又暗含佛教\"中转站\"(如《西藏度亡经》中的\"中阴\"状态)的意味。诗人\"想笑,嘟想哭\"的反应,正是现代人面对生命荒诞时的典型困境——当医疗技术延长了死亡过程,医院就成了生死之间的灰色地带,既非完全的生存空间,也非纯粹的死亡领域。

树科的粤语选择本身就是一种诗学抵抗。在普通话作为\"国家语言\"的强势语境下,粤语写作既是对文化同质化的拒绝,也是对地方性知识的保存。诗中\"呢度\"(这里)、\"喺\"(在)、\"咗\"(了)等方言词汇,构建了一个声音的迷宫,只有特定语言共同体的成员才能完全解码。这种语言策略令人想起策兰用德语写作犹太经验的困境——用压迫者的语言诉说被压迫者的记忆。粤语作为岭南文化的活化石,其声调系统(九声六调)较普通话更为复杂,能够传递更细腻的情感层次。如\"嘟\"(又)这个语气词的使用,在普通话中难以找到完全对应的表达,它同时包含着犹豫、矛盾与无奈的多重意味。

从诗歌形式看,树科采用了自由体与口语化表达,但通过粤语特有的节奏感(如结尾的\"沙湖畔\"三字,在粤语中为[sɑ? wu? p?n],形成舒缓的降调)营造出独特的音乐性。这种音乐性与医院机械化的环境形成对照,仿佛在技术理性的荒漠中坚持着人性的韵律。诗歌的空间转换(从广场到大厅再到想象中的公交车站)构成一个逐渐内化的过程,最终导向存在主义的拷问——当医疗成为产业,生命被简化为流程,人类的终极关怀将安放何处?

在更广阔的文化语境中,这首诗可与西方现代主义诗歌形成对话。艾略特《荒原》中的\"不真实的城市\"、奥登《美术馆》对苦难的旁观,都在树科的医院图景中得到回响。但不同的是,树科通过方言的在地性抵抗了现代主义的普遍化倾向,他的\"公交车站\"不是抽象的象征,而是岭南老人实际会说的日常比喻。这种将全球性主题地方化的处理,正是后殖民理论家霍米·巴巴所称的\"文化翻译\"——在全球与本土的裂隙中创造新的意义。

《商场?迷宫?天堂嘅公交车站?》的标题本身就是一个渐进的隐喻序列:商场代表消费主义对生命的收编,迷宫象征现代人在制度中的迷失,天堂公交车站则指向生命的终极性问题。这三个问号不是修辞设问,而是真实的困惑——在医疗技术日益发达的今天,我们反而更难定义医院的本质。这种困惑呼应了海德格尔对\"技术时代\"的批判:当一切都被简化为可计算的对象,存在的本真性便隐退了。

树科的诗歌实践提示我们:方言不仅是交流工具,更是认知世界的独特方式。粤语中保留的古汉语词汇(如\"嘅\"相当于古汉语的\"忌\")和语法结构,承载着不同于北方官话传统的思维方式。当诗人用\"踎\"(蹲)而不是普通话的\"蹲\"时,他不仅选择了一个词汇,更选择了一种身体与空间的关系——在岭南湿热气候中形成的低姿态生活智慧。这种语言的选择性运用,构成了一种微观的政治实践,对抗着文化全球化的同质化浪潮。

在医疗日益技术化、语言日益标准化的时代,树科的粤语诗像一剂苦口良药,提醒我们生命的复杂性与语言的治愈力。当医院变成消费迷宫,方言或许正是那个阿里阿德尼线团,能帮助我们找到回归本真存在的路径。诗歌结尾的\"粤北韶城沙湖畔\"不仅是一个地理标记,更是一种文化立场的宣示——在边缘处坚持,在方言中守望,这或许就是现代人重建精神家园的可能途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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