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冷冬
电话挂断,房间内灯光亮起,郑知夏拖出行李箱,庆幸自己带的东西不算多,必须带走的一股脑塞进去,无关紧要的就留在房间里,转身时有什么东西从背包中摔出来,他随意瞥了眼,短暂地怔愣了几秒。
是上一次和林霁出来时偷偷买的绿松石手串。
他没有转身,仍旧收拾着手里的东西,只在准备好一切后才将它捡起来,突然很轻地笑了声。
三天其实也够了。
这一刻郑知夏无比虔诚地相信宿命,他和林霁之间似乎从来只有漂亮完美的开始,却从未有过一次好好的,乃至于寻常的道别,十八岁那年林霁默不作声地远走,如今倒是轮到他了。
他们能携手并进,但从无好聚好散。
郑知夏又笑了声,擡头看向窗外模糊成一片的黑暗山峦,有些事情似乎永远只需要那机缘巧合的一念之间,他捏着那串绿松石,很轻地叹了口气。
不再钝痛,不再眼眶酸涩——此时此刻,林霁似乎还不如窗外摇曳的树影重要。
可真是如此吗?
他想到远在天边,情况紧急的郑渚,和宋白露在电话中压抑的呼吸与哭腔,此时此刻他最缺乏的便是时间,却仍旧花了十秒钟捡起手串,看了一眼窗外的风景。
最后也只是短促地眨了下眼,忍住一点不知因什么而产生的酸涩。
郑知夏将它扔进了垃圾桶,安静地开门离开,夜色沉沉,他行色匆匆,从始至终都没有回头。
……
飞机落地时正是夜色最深的时候,薄雪落下来,冷得万物寂寥,家里的司机早就等候多时,在空无一人的道路上飞驰狂飙,窗外街景飞快掠过,很快就停在了医院的大门口。
郑知夏在病房门口看见了宋白露,单薄瘦弱的身躯裹着白色的羊绒大衣,脸色几乎要和衣服一般苍白,眼神呆滞地盯着紧闭的房门,郑知夏在电梯口停顿片刻,才尽量平静地朝她走过去。
“怎么样了?”
宋白露擡起眼,泪似乎早已干涸,黑黢黢空洞一片,宛若深不见底的悬崖,郑知夏对上一瞬,便开始红了眼眶,他匆促一眨眼,揽住宋白露的肩。
“您先坐下休息会,”他将嗓音放得极柔和,“要不要喝点水,吃点东西?”
“没事,”宋白露很深地吸了口气,“怎么穿得这么少?”
“外面不是很冷,”郑知夏笑着说,“我一路跑过来,还挺热的。”
可明明外套上还沾着点消融的霜雪,宋白露碰了碰他的脸,郑知夏竟觉得她的手要更冷。
“要照顾好自己,”宋白露最后只说了这么句,“等下进去看看你爸爸吧。”
那就是暂时没事的意思。
郑知夏隐约松了口气,问:“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年初,二月底那会,”宋白露神色中藏有几分歉疚,“是胰腺癌,查出来的时候已经不好做手术,我们都不知道你爸爸还能坚持多久,但总觉得你不应该跟着一起难过伤心。”
“……”
郑知夏紧紧咬牙,眼眶很红。
“其实早点知道……说不定更好。”
宋白露却很快很淡地笑了声,说:“这谁能知道呢,但是妈妈和爸爸都希望你能开开心心地生活,二十多岁,正是人生刚刚开始的时候呢。”
郑知夏鼻音很重:“那你还逼着我去相亲。”
走廊中却霎时安静了下来,好不容易平复的心悸卷土重来,郑知夏睁着眼,很勉强地勾了勾唇角。
“不会也是因为这个吧?”
宋白露转身抱住他,像很多年前抱住从外面蹦蹦跳跳钻进自己怀里的孩子一般。
“他有次说遗憾自己没办法看见你成家立业,”她的手指柔软而冰凉,“所以我也想试试,万一就碰到个喜欢的了呢?后来你不开心,你爸爸也反对,所以就算了。”
郑知夏的额头抵在她肩上,消瘦的皮肉遮不住坚硬的骨骼触感,他低低嗯了声,说:“其实我有喜欢的人。”
宋白露的呼吸依旧是平缓的,她摸了摸郑知夏柔软的发,说:“原来是这样,没关系,爸爸只是随口一说,是我魔怔了。”
事已至此,郑知夏无法责怪他们做的任何选择,只是和宋白露一起在病房外枯等,天色渐渐破晓,病房门终于被推开。
郑渚还在昏迷,他跟在宋白露身边听医生讲话,长篇大论的记都记不住,但中心意思很明显——时间已经不多了,拖得久不过是痛苦增加,如果可以的话还是出院享受最后的生活吧。
宋白露听得摇摇欲坠,郑知夏搀着她,嘴唇同样很苍白,等人都走尽,他环顾一圈,终于在满室清冷中察觉到一丝不对劲。
“其他人都不知道爸爸生病了吗?”
宋白露却没有立即答他,而是起身去关了门,心事重重地叹了口气。
“其实你那次和我吵架,说的也没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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