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位晚上好。”她的声音比三年前更清越,像冰面裂开的第一声脆响,“很多人问我,为什么坚持用真名发表研究?”她顿了顿,目光扫过前排举着录音笔的教授,扫过第二排举着手机的学生,最后停在礼堂中央那面“伦敦政治经济学院 2023 年度金融论坛”的横幅上,“因为我不想再活在别人的影子里。”
掌声像炸响的春雷。
林景深的指节抵着椅背,指腹压出青白的印子。
他记得三年前在云港,她抱着方案敲开总监办公室,出来时眼眶红得像浸了血。
他追上去要替她讨公道,她却抹了把脸说:“我要自己赢。”此刻看她站在台上,发梢被灯光染成金色,他突然懂了——她不是要赢过谁,是要活成自己的光。
讲座进行到三十分钟时,有学生举手提问:“苏女士的预测模型在亚洲市场的适配性是否受限于性别偏见?”苏明玥的钢笔在激光笔上敲了敲,投影屏切换成三年前她被截胡的方案对比图:“这是我 2020 年的跨境并购案,当时署名是林特助。”她抬眼,目光精准扫过后排,“现在我要告诉大家,它的真正作者,是苏明玥。”
林景深的喉结动了动。
台下的惊叹声里,他摸出手机,相册停在三年前的庆功宴照片——她站在角落,香槟杯里的气泡正往上冒,他站在聚光灯下举着奖杯,而她的影子被完全吞没在黑暗里。
“真正的自由,”苏明玥的声音忽然放轻,像在说一个只有自己能听见的秘密,“是哪怕全世界都想给你铺路,你也敢自己踩出一条道。”最后一个字落地时,礼堂的水晶灯全部亮起,照得她发顶的碎钻发夹闪成一片星河。
散场的人流像潮水般涌向前门,林景深却逆着人潮往后台走。
他在走廊转角看见她的助理抱着一摞名片出来,又在茶水间听见她和莫斯博士的对话:“您说的对,声音被放大的感觉……很好。”
“苏小姐。”他喊她时,她正低头整理袖口的袖扣——那是韩舟送的,他记得上周在剑桥校友群里刷到韩舟晒的购物单,特意选了和她眼瞳同色的蓝玛瑙。
她转身,白西装的肩线在走廊灯光下划出利落的弧:“林先生。”
“我能请你喝杯咖啡吗?就五分钟。”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发涩,像浸了水的旧磁带。
三年前分手那晚,他也是这样求她再给五分钟,说家族需要联姻,说等解决完陈家和李家的债务链就来找她。
结果这一等,就是一千零九十五天。
她垂眼看了看腕表,金属表带在腕间晃出冷光:“我们之间已经没有‘就五分钟’的时间了。”
他笑了,笑得喉间发苦。
早该想到的,她连讲座都要公开所有答不上来的问题,又怎会留给他体面的台阶?
“我不是来挽回什么的,”他摸出那枚旧胸针,放在她手心里,“只是想知道……你恨我吗?”
她的手指在胸针上顿了顿,抬头时目光清亮得像洗过的玻璃:“我不恨你。”林景深的呼吸一松,却又听她接着说,“但我也不需要你愧疚。”她合上他的手掌,将胸针推回去,“过去的苏明玥需要被理解,现在的苏明玥……只需要自己。”
走廊尽头传来相机快门的轻响。
林景深转头,看见柱后闪过记者的长焦镜头。
苏明玥却像没察觉似的,整理了下西装下摆:“林先生,晚安。”
她的高跟鞋声消失在转角后,林景深低头看掌心里的胸针。
凤凰的翅膀上,那点红漆已经褪成淡粉,像极了她三年前在他公寓煮的红豆汤——他当时忙着看李家的并购案,连碗都没碰。
午夜的风卷着梧桐叶拍打公寓窗户。
苏明玥揉了揉发酸的后颈,电脑屏幕突然弹出@阿 Ken 的对话框。
消息框里是段 IP 追踪代码,末尾用红笔圈着“K.Y.”两个字母。
她的呼吸一滞。
大学时特许金融分析师(CFA)学习小组的组长就叫 K.Y.,那个总在她卡题时递纸条的男生,那个在她被污蔑考试作弊时黑了监控系统的技术宅。
后来毕业酒会上,他喝得脸通红,说要去硅谷,说“以后你要是需要……我还在”。
鼠标悬在“追问”键上,她突然笑了。
点击删除前,她敲下:“谢谢 K.Y.,但现在,我只需要我自己。”发送键按下的瞬间,电脑右下角弹出剑桥公益助学金的到账通知——是今天讲座结束后,她把主办方给的酬劳全捐了。
窗台上的绿萝在风里摇晃,映得玻璃上的倒影模糊又清晰。
苏明玥靠在椅背上,望着伦敦的灯火从窗口漫进来。
那些曾经想为她铺路的人,那些想替她遮风的人,此刻都成了她脚下的星光。
“凤凰不会落在别人的屋顶,”她对着玻璃窗轻声说,玻璃上的倒影跟着动了动,“它只会飞向自己的山。”
月光爬上窗沿时,电脑屏幕自动切换成待机界面。
背景图是她三年前在云港拍的照片:暴雨后的天空裂了道缝,光从那里漏下来,照在写字楼玻璃幕墙上——像极了今晚伦敦政治经济学院礼堂的聚光灯,也像极了她此刻眼里的光。
(第二十一章终 光已成炬,凰翼向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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