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分钟后。
气氛压抑得能拧出水来。玛丽埃塔闺房隔壁的小会客厅里,只点着几盏昏暗的壁灯。空气里还残留着情欲的甜香、泪水的咸涩和王月生身上淡淡的酒气,混合成一种令人窒息的复杂味道。
长沙发上,贝亚特丽切已经匆忙穿上了一件玛丽埃塔的晨袍,但依然无法掩盖她此刻的狼狈和脆弱。她整个人缩在沙发一角,像一只受惊过度的小兽,头埋在玛丽埃塔的怀里,肩膀还在不停地、无声地抽动,偶尔发出一两声压抑不住的、破碎的啜泣。玛丽埃塔紧紧抱着她,脸色铁青,眼神复杂地看着坐在对面单人沙发上的男人,那眼神里有愤怒、有鄙夷,还有一丝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荒谬感。
王月生坐在那张对他来说仿佛布满尖刺的单人沙发上。他只来得及胡乱套上一件玛丽埃塔衣帽间里找到的、明显小了一号的丝绒睡袍(可能是马可少年时的旧物),勉强遮住身体。他双手深深地插进头发里,用力地捂着脸,仿佛想把自己从这个世界上彻底抹去。露出的脖颈和耳根一片赤红,那是极致的羞愧燃烧的颜色。
马可·孔塔里尼站在房间中央,他来得匆忙,外套都没穿好。此刻,他英俊的脸上没有了往日的玩世不恭,只有一片沉重的严肃和深深的自责。他来回踱了两步,最终停在王月生面前,声音低沉而痛心:
“王…都怪我不好!我忽略了…我忽略了太多!”他重重地叹了口气,语气充满了懊悔,“我忽略了你不熟悉我家的情况,忽略了这该死的迷宫一样的走廊和相似的房门…甚至,实话说,”他看了一眼玛丽埃塔,又看向捂着脸的王月生,“我都怀疑你可能不熟悉玛丽埃塔!毕竟你们…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刚才…刚才玛丽埃塔告诉我,你竟然是举着蜡烛凑到她脸上才认出她的?!”
马可的声音里充满了难以置信和一种“你怎么能蠢到这个地步”的无力感。
王月生像是突然抓住了一根漂浮的稻草,猛地抬起头!他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闪烁着希冀的光芒,看向马可,仿佛在说:“是的!就是这样!都是误会!” 但这份希冀仅仅持续了一秒,当他看到马可眼中那份沉痛,感受到长沙发上投来的两道冰冷(玛丽埃塔)和绝望(贝亚特丽切)的目光时,那点光瞬间熄灭了。
他颓然地、深深地低下头,肩膀垮塌下去,声音带着一种认命般的感激和浓得化不开的沮丧:“马可…谢谢你,谢谢你安慰我。但是…没有理由,就是我的错。彻头彻尾,不可原谅的错。” 他每一个字都说得无比艰难。
“呜…哇——!” 他话音刚落,仿佛是触动了贝亚特丽切最敏感的神经,原本压抑的啜泣瞬间变成了高亢的、撕心裂肺的痛哭!那哭声充满了无尽的委屈、羞耻和绝望,像一把钝刀割在每个人的心上。
马可烦躁地用力抓了抓头发,又开始在狭小的空间里急促地踱步,昂贵的皮鞋踩在地毯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怎么办…这下可怎么办?!”他像是在问自己,又像是在问在场的所有人,“怎么跟玛蒂尔达婶婶交待?!她那么信任我,把贝亚送到威尼斯散心,结果…结果在我的家里!还有博罗梅奥家族!天啊,贝亚就像我亲生妹妹一样!” 他猛地停下脚步,目光痛苦地扫过蜷缩的贝亚特丽切,又落在王月生身上,“我最宝贵的朋友…在我的家里,跟我视若亲妹的贝亚…发生了这种事情!” 马可的声音里充满了被背叛感和无力回天的绝望。
王月生感觉自己快要被这巨大的羞愧和压力碾碎了。他低垂的头几乎要埋到膝盖之间,如果他的柔韧性足够好,他此刻真的恨不得把自己的嘴巴直接凑到那个惹祸的“小兄弟”上,狠狠一口咬下去!那或许才是最简单、最直接的解脱。省得挨一刀,也省得面对这无边的地狱。
屋内陷入了死寂。连贝亚特丽切那撕心裂肺的哭声,似乎也被她自己刻意地压制了下去,变成了断断续续的、令人心碎的抽噎。但这刻意的压抑,反而让空气变得更加粘稠,压力如同实质般挤压着每个人的胸腔,越来越大,越来越沉重,几乎要将人逼疯。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沉默即将到达顶点时,王月生猛地抬起了头!他的脸上不再是纯粹的羞愧和绝望,而是一种孤注一掷的决绝,一种试图用物质来填补道德深渊的疯狂。
“我…我不知道能不能补偿贝亚特丽切小姐所遭受的…”他艰难地寻找着词汇,最终选择了“损失”这个冰冷的词,“但是,我愿意!我愿意把我名下在意大利境内的一切财产!菲亚特、倍耐力、布雷达…托尔切洛岛的所有权…所有的!全部都转让给贝亚特丽切小姐!只求…只求她能原谅我这一次的…过失!”
他说完这句话,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长长地、如释重负地呼出一口气,身体也微微放松下来。似乎将这巨大的财富抛出去,就能减轻他心头的巨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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