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息吗?
十息足够了。
容凝微微一笑,高高在上俯视着白拂雪,原本软糯的嗓音,此刻竟莫名威严,在山间回荡出回音。
“白宗主,你若肯跪下求饶,主动散去修为。看在你姿色尚佳的份上,本掌门倒可以考虑收你做一个面首。留你在空桑山上伺候本掌门,否则……”
容凝危险地眯起被水蓝色覆盖的眼眸,但 毫不意外地见白拂雪冷笑了一声,牙尖嘴利道:“你们玄月门的人都想得挺美!”
“哼!既然你不识趣……”
容凝面若寒霜,轻蔑扫了眼地上的白拂雪,只朝他伸出一根手指一点。
刹那大殿背后的一座十八层玲珑白玉塔发出沉闷轰鸣,离开地面,飞至容凝身后,大放白光。
衬得她愈发仙姿卓绝,如天神降世。
月影藏珍楼似缓实急的旋转,顷刻间,从十八层塔身的门窗之中,飞出数之不清,大放毫光的宝物,同时击向台阶上的白拂雪。
若是这些法宝、乃至仙器,放到外面,必会惹得一场血雨腥风,不想在此竟跟不值钱似的。
容凝高昂下颌,已能预料到白拂雪最多能凭借青霜剑支撑一两息,然后身化飞灰,陨落……
容凝正这么想着,但微微垂目一扫,却令她不由瞪大了眼睛。
白拂雪单手持剑,如同赶苍蝇似的,分外轻松挥开飞至面前的法宝或仙器。
他赤足的足尖在地面一点,又借飞至脚下的诸宝之力,在空中如豹子般几个跳跃,已眨眼至容凝面前。
那张在容凝眼中放大的无暇面孔上,离她不过一指距离,似都能感觉他的呼吸扑到自己脸上。
只听他问道:“你还何招数?”
容凝正诧异间,突地腹间一痛,整个人猝然已被踢飞出去,狠狠狼狈砸落在地,扬起烟尘。
待烟尘散去,见那赤足少年轻飘飘地落到大殿房顶之上站立。
他手持仙剑,白发飞舞,笑着接续后半句:“都使出来吧。”
“你!”
容凝目子再次瞪大,不可置信地看着白拂雪背后那座月影藏珍楼无声地被斜斩,塔尖坠落。
空中那密密麻麻,成千上万的法宝与仙器,如雨般簇簇往下落。
“不可能!”
容凝喃喃摇头,完全不可接受这个结果。
分明我都借由太阴锁芳阵短暂成仙,怎会还是不敌白拂雪?
“阿弥陀佛。”
忽地,容凝听到山门处传来一声佛号,面上一喜。
她请得的外援,终于赶来了!
但容凝还不及呼救出声,突听白拂雪一叹道:“你要是没招了的话,就该我了。”
容凝霎时肝胆欲裂,死死盯着房顶上举剑的白拂雪,耳畔之声,忽近忽远,如渺渺道音本该让人心神宁静平和。
“太上……”
但她不知为何,如浑身皆被定住,哪怕心中狂呼快逃,却连手指尖都动不了半分。
容凝只能眼睁睁看那柄青霜剑,剑锋寒光一闪,被白拂雪轻轻斩下——
“拂雪敕令,斩!”
她眼中逐渐充斥剑尖那一点微弱如萤火,毫不起眼的白光,逐渐覆盖她的视线,下一刻仿佛就连意识都被谁抹除。
白拂雪看到已然倒在地上的女子气息全无,头顶劫云旋涡刹那如找不到对象,转瞬被风吹散。
他长吐出一口气,平复体内微微有些紊乱的气息,这一剑果然还是不太熟练,需要多多练……
正这般想着,忽地……
“轰隆隆——”
震天般的沉闷巨响,接二连三地从白拂雪脚下传来,屋檐瓦片簇簇下落,大殿开始逐渐倾塌。
眼见地面上的白玉地砖开裂出一道道裂缝,自整座空桑山顶开始,一股 如雪崩 般 的玉屑涌下。
白拂雪赶紧御剑升空,看到这山崩地裂的景象,不由大惊失色。
心说:“不会吧?不会吧?
这不会是我一剑搞出来的吧?我这么牛逼的吗?
我怎么又把山搞塌了?
等等,我为什么要说又?”
与此同时,另一头。
银白沙海之中,一座孑然立在沙丘上的一座小亭中,空灵的箜篌声所奏琴曲,凄婉哀怨依旧。
“铮!”
玄月察觉远处不速之客的出现,乍的停下抚弦的一只手,见“合欢铃”独自出现,令她倍感诧异,一双眼中眸光忽明忽暗。
又见那“合欢铃”落地,竟变化作人形,乃一身穿紫袍,手执拂尘的银发道人。
只是那张脸,虽较之朱欢显得要男性化几分。
可仍能玄月一眼认出,那张面容已几成玄月心魔!
刹时箜篌几根琴弦即刻崩裂。
玄月一张姣好的面容不禁微微扭曲,咬牙切齿深恨道:“朱欢!果真是你!说什么远去混沌寻道,果然只是托词!”
“合欢铃”自认自己是个有礼貌的铃铛。
于是他将拂尘搭在臂弯,一手执道礼,回道:“贫道乃合欢铃,并非朱欢。不过确可代其与仙子,了结一段因果。”
“因果?你要与本仙了结什么因果?”
却只见“合欢铃”模仿人类的样子,倏而一叹道:“尔本为玄月花化形,尔莫非万载苦修,竟为依附一男子?
况朱欢本不知尔,意不在刘檀,无意相争。
玄月,尔何必多年执迷不悟?”
“你!”
玄月自从仙帝死后,立下玄月门伊始,除却在无双府那位世子和王爷两位殿
骤然被人戳破真身,又觉“合欢铃”怕不是故意来挑衅她的?
她不禁冷笑数声,轻蔑看了“合欢铃”一眼,自信满满地嘲讽道:“白拂雪去哪里了?难道死在外面了吗?你不过小小一介器灵,竟敢单枪匹马闯入我的领域之中,莫非真要为朱欢殉道不成?”
转而,她一拂袖起身,轻迈莲步,檐下悬挂的纱帘自动从两旁分别撩开。
玄月宽长的广袖下,两手交叠在腹前,亭亭而立在台阶上,带着俯视的睥睨目光,远眺银白沙海远处人立的“合欢铃”。
她脸颊一侧扬起一个酒窝,佯装大度地微笑起来,淡淡道:“你只是个器灵,在朱欢面前浸淫良久,学坏了,本仙自不会同你一器物过多计较。
如今无双府十不存一;琅琊台暂时封岛;昆吾剑宗不过一群一心练剑的剑疯子;太虚宗炼丹烧汞常年不问世事;
如今修真界群龙无首,此后阖该由我玄月门为各宗门之领袖。
合欢铃啊合欢铃,若你识时务,不若就此弃暗投明,我月影藏珍楼倒也不是不可给你留个位置。”
“合欢铃”沉默数息,声音毫无起伏,依旧空灵如初,问道:“尔遗言讫未?”
“……”
虽然玄月一介散修,空有些美貌,没什么文化,她不明白“合欢铃”的具体意思。
但“遗言”两字她还是听懂了的!
确定了!
这“合欢铃”果然铃随其主,这下彻底暴露了朱欢刁钻善妒的一面!
此铃随主,必定同样不安好心,是特意跑来挑衅本仙子的!
既然如此,那就别怪本仙子不客气!
玄月心念一动,亭中玉色箜篌一闪,已浮在她面前,她一拂袖,铮铮弦音已扫向“合欢铃”而去。
但“合欢铃”呆呆立在原地,一动不动。
然而让玄月略感诧异的是,那扫向“合欢铃”的音波,竟到了他的面前,只化作一缕清风,微微扬起他脑后的银发。
也对!
合欢铃与我碧玉箜篌同为音道至宝,他不怕也是正常。
玄月压抑下内心莫名不安的错觉,手一划,收起碧玉箜篌。
已然召出弦月轮,弦月轮霎作一轮圆月旋转着,朝“合欢铃”所之处击去。
“铛!”
一声金石迸发,吓得玄月眼皮一跳。
却见那“合欢铃”竟只伸出一只纤纤玉手,便轻易握住了那轮疾飞去的弦月轮。
弦月轮环刃颤动,但“合欢铃”手指微一用力,顿时断作两截,被“合欢铃”随手扔垃圾般掷到地上,他再次复述道:“尔遗言讫未?”
玄月心中警铃大作,连连摇头后退,指着“合欢铃”尖声质问道:“你绝非一个器灵这么简单!你究竟是谁?”
那“合欢铃”却是不答,仍是固执地重复问道:“尔遗言讫未?”
见玄月沉默无言,“合欢铃”幽幽一叹,他只是平平无奇将伸出的手缓缓往下一压。
蓦的,玄月生平第一次如此恐惧,但她却僵在原地动弹不得,只能望着头顶那玉色巨掌缓缓落下。
眼前一幕幕走马灯闪过,忽然耳畔响起一个空灵声音问道:“尔莫非万载苦修,竟为依附一男子?”
玄月仰头,望着那当头落下,无可躲避的巨掌,不禁流下两行清泪。
玄月花枝脆弱,本就需盘绕于坚韧的月辉草而生。
她只是在懵懂时期,见到强大的男子,依凭本能行事而已,她有什么错呢?
那夜,初化形的玄月还未来得及去见识过万丈红尘,不知是幸还是不幸,率先见到了那位情场失意的仙帝。
那一刻,她命运的齿轮就此开始转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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