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僧摆摆手,摇头遗憾一叹,道:“是。弟子自幼命途多舛,一出生就被装在木盆里顺江而下,被我师父捡到,方取名江流儿。
只因我师父是个和尚,于是弟子也自幼做了个和尚。
小时候弟子在外采买期间,常听酒楼说书人,讲诉起帝君四处斩妖除魔的故事,便心向往之。
也曾遇到过游方道人,欲要拜师前去除妖伏魔,奈何他们都说弟子此生并无道缘。”
说到此处,唐僧情真意切,分外悲伤,仰天叹道:“弟子仍不愿放弃,听得人说武艺高强者,一身血气亦可喝退妖魔,亦有以武入道一途。
弟子便在寺内随武僧苦练武艺,练成后即在外行走江湖,见识良多,方悟单靠参禅打坐,念诵佛经是救渡不了世人的。
奈何观音总追着弟子,非要弟子去取那劳什子鸟经!
弟子甩不掉她,又打不过。
唉,实是迫不得已才去取经。
帝君,您千万别误会!您小时候是弟子的偶像,一辈子都是弟子的偶像——!”
见唐僧一介黑皮壮汉,自己分明只到他的胸口,还得仰头望着他。
此刻却如一副受委屈的小媳妇模样,在那里鼻尖通红的哭鼻子,白拂雪只觉得分外违和,脚趾都快要抠出三室一厅。
敷衍道:“呃,多谢,多谢。”转而问,“唐长老,你别急着哭,先回答我,你不是去西牛贺洲取经吗?如何来了北俱芦洲?”
唐僧这才一手按住鼻翼,在口中“呵”一声吐出一口浓痰,同时一甩指上黏腻透明的一串鼻涕在地。
看得白拂雪嫌弃不已,连连退后了几步,施了几遍祛尘术。
可还是觉得浑身发毛,看着地上的虎皮地毯,心说这玩意不能要了,等下让他们换了!
但唐僧对他粗犷之态,毫无所觉,随手在发黑的火红僧袍上一抹,“唉,此事说来话长。”
“那就长话短说。”
“……”唐僧哀怨看了白拂雪一眼,但在偶像面前不敢惹他生厌,只得简短道:“此事,还要从那日我师徒四人离了镇元子的五庄观说起。
那一晚路上未曾遇到城镇人家,便露宿野外,贫僧当夜竟做了一个梦。”
“梦?”
白拂雪捕捉到关键词,暗道:“不会是师兄偷偷做了什么吧?”
唐僧点点头,便自以为简短地讲述起来。
而在白拂雪听来,分外狗血。
竟是唐僧梦到他大徒弟孙悟空和一个白骨女妖谈起了恋爱。
他们一猴一骨,花前月下,浓情蜜意,互相搂着对方是夜看星星看月亮,从诗词歌赋聊到人生哲学。
一个叫“空空”,一个叫“骨骨”。
是经也不取了,妖魔也不除了,还打上了天庭,空空要让骨骨当天后,搞得天下民不聊生。
唐僧醒来后,自是怒不可遏,因此虽然看孙悟空的眼神古怪,但毕竟是梦,也不好多怪他。
遇到一个白骨尸魔,屡屡变化作人类,欲要对“空空”图谋不轨!
哪知几日后,唐僧竟真在山岭之中,孙悟空提醒他面前送饭的少女乃系妖怪变化。
此唐僧非彼唐僧,行走江湖多年,早已看出其中古怪,得孙悟空确认,于是操起九环杖,将众徒护在身后。
他一杖下去,当即那少女天灵盖崩裂,软软倒将在乱丛间,竟眨眼便化作一具白骨。
见此具白骨,唐僧恍然又忆起那夜古怪的梦来,连看孙悟空,看得孙悟空浑身毛骨悚然,不明白这唐和尚又要闹什么幺蛾子?
并不知唐僧心中思定,“曾听道士们说过三灾九难十劫的说法。
莫非此就是我大徒弟之劫?
不行!
好好一只猴子,他和白骨妖魔是没有结果的!
贫僧定要先将此魔除了,莫教孙悟空沾染上他!”
于是走了没两步,又见山坡上,一个年约八十的老妇,持着弯头竹杖,正在哭着呼唤女儿。
但此地荆棘丛生,藤萝密布,如何能有人家?
况那窈窕少女看去不过十七、八岁,这老妇如何能六十多还生个女儿?
蠢妖物!
唐僧立即舞着手中九环杖,舞得虎虎生风,甚至都不待三徒弟反应,已飞也似的奔上山坡,又是一杖当头朝那老妇打下。
果然又见倒地后,化作一具白骨。
唐僧刚松了口气,走了又没两步,便又有一个白发老公公持着龙头拐,身穿鹤氅,手掐数珠。
哼!
好个妖孽,此等荒凉山野,如何能有这般有钱的人家?
真当贫僧傻么?
唐僧冷笑一声,不及那老公公说话,又是一杖将要落下。
那妖魔怒不可遏,不想这妖僧杀性竟如此深重,立即召来妖雾滚滚,五指成爪,狞笑着欲要去抓唐僧。
哪知唐僧面对妖魔显形,临危不乱。
前几日他在五庄观也未曾闲着,用身上唐王所赠的金帛财物,找观内弟子们换来不少货真价实地符箓、法器!
今日正是试试效用的时候了!
唐僧一咬舌尖,喷出一口精血,落在从腰带里摸出的一张黄纸符箓上,刹时空中风云涌动,雷声四起。
他另一手也未闲着,飞快摇动不知哪里来得三清铃,足踏七星步,荡开扑面而来地滚滚妖气,双目瞪起,震声叱道:“那妖孽!还不跪下伏诛?”
突生此变,莫说尸魔大王,就是唐僧的三位徒弟,俱是目瞪口呆。
着实想不通,你分明一和尚,缘何满身道家符箓、法器?
尸魔见天雷即将落下,不敢相抗,只得偃旗息鼓,召出无尽烟雾,虚晃一招,便折身回了洞府。
唐僧怎会放过?
再次提起九环杖,运起轻功,踏枝点石,快速追去。
但见那尸魔洞府顶上悬挂了无数人骨,地上头骨难以计数,不知害了多少人性命。
看得唐僧怒火中烧,誓必定要杀了此妖魔,为素不相识的这些父老乡亲们报仇!
那尸魔不料这和尚竟如此咄咄逼骨,他都已经放弃吃他,竟还敢追来!
尸魔与唐僧斗了一、二回合,见孙悟空随后赶至,忙转身逃入洞府深处。
唐僧哪里肯放?
立即追上,见那尸魔跃入一深不可见底的地洞中,唐僧想也没想,就跟着跃下。
然后……
等他醒来就发现自己在北俱芦洲,真武军的军医帐中。
白拂雪听完跟原着截然不同的唐三藏三打白骨精,不禁有些恍惚。
他头一次生出几许疑惑,“这还是我认识的那个西游吗?”
“帝君,事情就是这样了。”
看面前的黑皮壮汉两颊微红,羞赧地摸了摸自己的光头,双目亮晶晶如小鹿,低下头一副求夸夸的表情。
白拂雪面具下的嘴角抽动两下,只得称赞了一句:“唐长老,颇为神勇。”
这不对呀!
难道因为自己是穿越来的影响,西游完全改变了?
可自己明明什么都没干啊?西游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唐僧为何会变成鲁智深?
唐僧“嘭”一抱拳,红着脸,带着几分扭捏,笑道:“哎呀,哪里,哪里,晚生也就仗着有几把子力气,当不得帝君谬赞!”
但看他合不拢嘴的笑,白拂雪就知他此刻定然十分得意。
不过那个能联通北俱芦洲的洞。
的确有趣,自己可以去瞧瞧。
八景宫。
“两脚兽,两脚兽。”
看到再次开始扒拉自己裤腿的拂雪,玄都无奈掀开脸上蒲扇,问:“又怎么了,小师弟?”
“师兄你对唐僧做了什么吗?”
“什么?”
“唐僧说他做了一个梦,梦到孙悟空和白骨精谈恋爱,还打上了天庭,要让白骨精当天后。”
玄都不由拧眉,吐槽:“这什么乱七八糟的?”
拂雪跳上仰躺在躺椅上的玄都胸口,一爪子拍飞他脸上盖着挡光的蒲扇,定定望着他,问:“师兄,是你做的吗?”
玄都斜了眼凄惨飞到地上,再次开叉的蒲扇,叹气说:“怎么会是我?”
“那是谁?那是谁?快说!”
玄都不得已,只好一手掐指,再次借用太极图推衍了一番,嘴角一撇,摸了摸拂雪的脑袋安抚他,“是未来的弥勒。”
拂雪一歪头,问:“他为什么要这么干?”
“师兄又不是未来的弥勒,师兄怎么会知道呢?也许他是想改变什么吧?”
拂雪满目都是疑惑,“改变什么?”
然而玄都只是笑了笑,没再说话,一伸手再次变出一把崭新的蒲扇,盖在脸上熟睡。
拂雪也未多追问,刚从他身上跃下,就听师兄闷闷的声音,从蒲扇底下传来,“你把唐僧送回南赡部洲原处吧。一饮一啄,已成定数。”
“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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