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简吓得一脚差点错踩了刹车,忙回头看向副驾驶座上的玉鼎,他手指在车窗边沿不断滑动,显得极为闲适。
杨简无法理解了,“李小二为什么要这么干?他花了那么多钱,雇了那么多人去街上闹事,不就是为了制造舆论,降低公信力吗?
就让舆论反转回去?他图什么?”
“去问问白拂雪不就知道了?毕竟人不是他审的吗?”
杨简讶异惊呼,“白前辈知道?”
玉鼎气呼呼双手环抱在胸前,“他心眼子比谁都多,能不知道吗?”
哪知杨简没有附和他,反倒劝说,“师尊,你对白前辈好一点,毕竟是你对不起人家在先。”
玉鼎转过头,难得瞪大了一双碧绿眸子。
这臭小子怎么胳膊肘朝外拐?
哼!
他就知道,徒弟除了添麻烦、闹心外,没什么用!
玉鼎闷闷地开始生起闷气,不再说话,杨简一边开着车,一边偷觑着身旁依旧幼稚的师父,无奈叹了口气。
等二人回到特安局,在办公室转了一圈,却没有发现白拂雪。
赵公明睡眼惺忪地抹了把脸,疑惑:“小白,不就在……”
他指着后面那张空着的办公桌,揉了揉眼睛,瞬间如触电般从椅子上跳起,一拍大腿呼道:“不好!小白丢了!”
玉鼎掐指一算,立即脸色一黑,只甩下句:“他没丢,他出去了。”
赵公明也赶紧跟着掐指一算,发现小白还平安,顿时松了口气。
见玉鼎即刻招呼杨简,转身就走,知道他多半要去找小白,便不再去管,继续趴在办公桌上补觉。
郊区的墓园在一片莹白中,静谧无声,只有一夜早红的枫叶瑟瑟作舞。
一片赤红如血的枫叶被寒风吹下枝头,晃悠悠飘落到堆积着白雪的墓碑前,像是赠送给亡魂的礼物。
玉鼎提着袋子,甩在地上,拍拍手,对站在墓碑前的少年,问:“你早就知道,那李小二是被动叛国?”
白拂雪耸了耸肩,无所谓地道:“被动、主动有什么分别?再说了,从古到今,通敌卖国的多了,多他一个也不多。”
玉鼎看着前方李怀瑾的墓,有几分好奇问:“你来这里做什么?”
刚问完,就见白拂雪拍给他一个黄色的档案袋在他胸口。
玉鼎接过,没有打开档案袋,只用神识往内一扫,却微微惊讶。
上面是李怀瑾的尸检报告,是一位法医偷偷留下来的。
李怀瑾的确是自杀,其胃部发现大量夹竹桃叶。
但身上多处骨节挫伤、淤青,两根肋骨断裂,明显长期遭受过虐待和殴打。
且最严重的是——部分脑额前叶被切除。
玉鼎在来的路上,已听过杨简的科普,一时连他都倍感惊讶。
碧绿的瞳孔震了震,将档案袋递给身后杨简,不由问:“不是说李小二很喜欢这个孙儿吗?为什么,要这么对他?”
白拂雪冷笑一声。
他这个人向来仇富,没想到在天生富贵的人里,本可以做个纨绔。
却临死前,也还是要坚持傲骨铮铮,满心要为那些素不相识的穷人们,讨个公道。
想要解救出,表面是几片高档小区。
实则除了几个同流合污,或是自甘堕落的艺人外,过得还算好。
其余那些十八线小艺人们,均是住在逼仄的小空间里,他们赚不到钱就会挨打被骂。
平时是安保公司人员的发泄工具,强迫他们发生关系。
也会应上面要求,完全不在乎他们的个人意愿,逼他们出去应酬。
据他们哭着供述,时常被灌得烂醉如泥;或是被注射毒品,加以控制。
他们每天都生活在严密的监视之中,一旦想要逃跑,就会“意外身故”,所以他们也不敢逃走。
他们身上都签了如卖身契般的巨额合约,违约金都是亿元起步。
由于这群人学历都不高,在签字之前,压根不知道这样的合同完全不具备法律效力。
而签了字后,都被骗进来了。
况且李小二他们早已买通了当地辖区的所有警察。
即使报警也不会出警处理案情,甚至反手就会交给李小二他们的安保公司,不想死的,也不敢跑,只能这么浑浑噩噩的捱着。
然而这些都只是李小二他们犯罪集团的冰山一角。
白拂雪一早,帮云霄、黎梧菪他们处理完关于这一片小区的案子,心情就不太好。
为什么好人总是短命?
这样的好人,偏偏一生短暂如蝉,甚至想要在临死前发出一声悲愤的嘶鸣,都没人听见。
白拂雪刚习惯性摸兜,想要摸烟,但瞥了眼玉鼎和杨简,他们似乎都不抽。
只好强行忍住冲动,说:“李小二喜欢这孙儿。可不代表李怀瑾他的亲生父亲喜欢。
毕竟他都那么有钱了,现在科技发达,他随时随地都可以再生一个。”
说完,白拂雪仰头望着阴沉的天空,忽然如呢喃自语,“我在想,如果这个世上没有神仙。
那么天上这些徘徊不散的冤魂们,还能等到沉冤昭雪的那一天吗?”
他们是神仙,才可以不惧人间权贵,说抓就抓;
他们是神仙,才可以通晓阴阳,聆听众鬼冤情;
可为什么冤情,非得等来神仙们显灵,才能得以昭雪呢?
白拂雪低下头,看着眼前的墓碑,默默在心里吐槽了一句脏话:“若这世上连神仙都不在了,那该是怎样狗屎一样的世界?”
即使自己早就不抱以希望,所以当金副局长问自己,自己以后可以留下,却毫不犹豫就拒绝了。
白拂雪自认自己不是个英雄,没有多么强大的内心。
他只是怯弱,不敢亲眼去看未来的世界。
玉鼎不知白拂雪在想什么,只独自思考,“所以其实李小二开始,并没有投敌叛国的念头。实际上,跟罗睺合作的是他儿子?”
见白拂雪点头确认,玉鼎立即悟通。
李小二碍于罗睺的命令,不得不行事,但人都是复杂的。
不管是否出于本心,他到底,不想亲眼看着奉献了大半生的国家消失,所以李小二还是留了一手。
故意选择随时可令舆论反转的白拂雪。
也是。
若非小师叔,故意以身入局,保下李小二一条命,让他去接受法律制裁。
最终李小二不管成不成功,都是罗睺用完即丢的棋子,没有活路。
玉鼎想通后,将脚边的袋子踹了一脚,唤回白拂雪的神思,“你粉丝,让我带给你的。”
“哈?”
粉丝?
他向来是独自在阴影里行走的人,面对这对于自己来说,陌生又小众的词语,只感觉自己耳朵聋了。
“对啊,你的粉丝。还有一些人给你写的道歉信。”
白拂雪盯着玉鼎脚边袋子里的,一堆花里胡哨、鸡零狗碎的小玩意,满目狐疑。
杨简看完了档案袋,这几天不知叹息了多少次。
他仔细收起,对那位不幸罹难的李怀瑾有了改观。
他本可以装糊涂,做一介浑浑噩噩的富家纨绔;
也可以和李小二、他父亲那般,同流合污,高高在上;
可却偏偏良心未泯,非要帮那些素不相识的人们逃出苦海。
而在金钱与权力面前,哪怕血脉至亲也成了挡路石。
杨简看着白拂雪,想起机场那些年轻的少年少女们,叽叽喳喳如同欢快的小麻雀。
他突然难得主动地踏前一步,向师父借了下手机,递给白拂雪,“白前辈,网上有很多人很担心你安危。也有很多误解了你的群众,想跟你亲口道歉。
你用我师尊的账号,回应一下吧。”
“……”
好小众的句子啊。
白拂雪忽然有些慌张,摆摆手,红着脸说:“不用,不用。”
奈何杨简强塞到白拂雪手里,玉鼎觉得有趣,弯腰拿起口袋里的一封信,拆开念:“不知名的小哥哥敬上:对……”
“啊啊啊,玉鼎你给我闭嘴!”
白拂雪吓得一跃三尺高,脸上如烧水般冒烟,感觉羞耻到脚趾抠地。
赶紧埋头,飞快用玉鼎的账号编辑了一条信息,只是输入自己名字的时候,顿了一下,又重新输入:
洛菲尔:大家好,我是白禾,我很安全,感谢各位的关心,也感谢你们的礼物。
白拂雪极度社恐,将手机扔给玉鼎,恨不得将帽檐拉下到盖住脸,埋头脚步飞快的离开墓园。
耳畔清晰捕捉到身后的玉鼎手机叮叮叮响个不停,网络上因为这条消息,顿时炸开了锅。
虽然这些网友们平日插科打诨,三五不着调。
他们力量微薄,音量低浅,但也会为了心中的正义而发出自己的声音,小溪汇入河流,而河流终将汇入大海,便可翻天覆地。
与此同时,在一座黑暗空间中。
罗睺盯着面前那只小狐狸,嘲讽道:“本座本没打算指望这些凡人,计都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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