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他轻声回答,“亮得能照见人心底的光。”
后窗外,机器虎和小型机器人蹲在槐树下,月光在它们的金属外壳上流淌。小型机器人突然开口:“虎子哥,你说他们会发现是咱们吗?”
机器虎望着“松间”屋透出的暖光,琥珀色镜头里映着母子俩依偎的剪影:“发现了又咋样?”它用爪子拍了拍小型机器人的天线,“有些光,本来就是要让人看见的。”
夜风裹着槐花的甜香,轻轻拂过机关城的每一扇窗。远处的共生之塔还亮着微光,镇魂塔的轮廓在月光下安静矗立,连接两座塔的鸡冠花田,此刻正有新芽破土而出,顶着露珠,朝着月亮生长。后半夜的风带着露气,悄悄钻进“松间”屋的窗缝。灵宝娘的鼾声轻得像片落叶,嘴角还噙着笑,新换的合金膝盖在月光下泛着哑光,关节处的螺丝被机器虎拧得恰到好处,连最细微的转动都带着阻尼般的温柔。
灵宝却没睡着。他悄声爬起来,借着月光打量娘的睡颜——她的眉头舒展着,不再像白天那样总拧成个疙瘩,右手搭在被子上,指尖微微蜷着,像是还在摩挲那卷弹性合金片。
墙角的木盆里,他换下的旧假肢泡在共生泉水中,锈迹正一丝丝剥落,露出底下暗沉的金属原色。那是三年前他从废品站淘来的二手货,膝盖处少了个齿轮,走一步就晃三下,却陪他走过了最苦的日子。
“咔嗒。”
窗外突然传来轻微的响动,灵宝攥紧了拳头,却看见一抹银影从窗台上探进来——是机器虎的尾巴,正轻轻勾着个油纸包。
他蹑手蹑脚地走过去,打开纸包,里面是几块温热的桂花糕,还有张字条,字迹歪歪扭扭,像是用爪子划的:“饿了垫垫,材料库的桂花酱,不偷白不偷。”
灵宝咬了口桂花糕,甜香混着微涩的桂花瓣在舌尖散开,突然想起小时候娘用槐花做的蒸糕,也是这样带着点草木的清苦。他抬头望向窗外,机器虎的身影正隐在槐树的阴影里,琥珀色的镜头偶尔闪过微光,像在确认他是否收到。
“谢了。”灵宝对着窗外轻声说,声音被夜风揉碎,散在桂花香里。
天快亮时,灵宝被一阵细碎的响动惊醒。娘正坐在床边,借着晨光给新假肢缝布套,粗布在她手里翻飞,针脚密得像槐树叶的纹路。
“醒了?”娘抬头笑了笑,举起床边的布套,“这样套上,就不磨皮肤了,还能挡挡灰。”
灵宝看着布套上绣的小槐花,针脚歪歪扭扭,却比任何精致的花纹都让他心头发烫。他突然想起老城主昨晚说的话,试探着问:“娘,咱们……真的在这儿多住几天?”
娘把布套套在假肢上,大小刚刚好:“住!咋不住?”她拍了拍腿,“老城主说了,那老木匠的手艺能让我蹲下来摘菜呢!再说了……”她压低声音,往窗外瞥了眼,“咱得谢谢那俩小家伙,总不能连句当面的谢都没有。”
灵宝的心突然亮堂起来,像被晨光扫过的房间。他扶着娘站起来,两人的新假肢踩在地板上,发出整齐的“咯吱”声,像支笨拙却欢快的晨曲。
早饭时,老城主看着娘灵活转动的膝盖,眼里闪过一丝了然,却没多问,只是给她碗里多盛了勺骨汤:“今天让阿禾陪你们去木匠铺,他认得路。”
阿禾的膝盖已经好得差不多了,走路时只剩点轻微的跛,他笑着点头:“王木匠的榫卯手艺一绝,不用一根钉子,却比机器还结实。”
灵宝娘摸了摸布套上的槐花:“那敢情好,我还想给假肢雕个花呢。”
一行人往木匠铺走时,阳光正好越过镇魂塔的塔尖,把影子拉得短短的。机器虎趴在墙头上,假装晒太阳,尾巴尖却悄悄朝他们晃了晃;小型机器人则跟在后面,螺旋桨上缠着根红绳,绳头系着朵刚摘的野菊,像是在引路。
王木匠的铺子在巷尾,门口堆着半院子的木料,空气中飘着松脂的清香。老木匠正蹲在门槛上刨一根樱花木,刨花卷着阳光飞起来,像群金色的蝴蝶。
“来啦?”王木匠抬头笑了,看见娘的假肢,眼睛亮了亮,“这合金不错,就是关节太硬,得改改。”他放下刨子,指着墙角的模型,“我做了个新关节,用的是银杏木的榫卯,比齿轮软和,还带着木头的韧劲。”
娘的眼睛直放光:“能雕槐花不?”
“咋不能?”王木匠拿起刻刀,在木头上轻轻划了道痕,“你想要啥花样,我就刻啥。”
灵宝看着王木匠拿起娘的假肢,用砂纸细细打磨,阳光透过他花白的头发,在木头上投下晃动的光斑。阿禾蹲在旁边,给王木匠递刻刀,两人有说有笑,像爷孙俩。
突然,娘碰了碰灵宝的胳膊,朝墙角努了努嘴。那里的阴影里,机器虎的尾巴尖露在外面,正随着王木匠的刨刀节奏轻轻摆动;小型机器人则躲在木料堆后,光学镜头亮晶晶的,显然是一路跟过来的。
灵宝娘偷偷从布包里掏出块桂花糕,塞给灵宝,朝阴影处递了递眼色。灵宝心领神会,假装系鞋带,把糕放在了木料堆旁,上面压了片槐树叶。
等他们转身时,阴影里传来极轻的响动,像小兽叼走食物的声音。
王木匠的新关节做好时,日头已经过了正午。银杏木的榫卯嵌在合金假肢上,严丝合缝,转动时发出“沙沙”的轻响,像风吹过树叶。娘试着蹲下去,又站起来,眼泪突然掉了下来:“能……能摘菜了……”
王木匠擦了擦汗,指着关节上的槐花雕纹:“这花会随着动作开合,像真的在开呢。”
灵宝的假肢也换了新的脚踝,王木匠用共生泉水泡过的软木做了衬里,踩在地上像踩着棉花,伤口处的疼痛彻底消了。他扶着娘在院子里走,两人的脚步声里,混着木头的“沙沙”和合金的“咯吱”,像首自然与机械和鸣的歌。
回去的路上,娘突然说:“宝儿,咱把那半袋红薯干送给机器虎和小机器人吧?”
灵宝笑着点头:“再加上王木匠刚烤的松子糕。”
夕阳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新假肢踩在青石板上,再也没有刺耳的摩擦声,只有踏实的、带着希望的回响。远处的共生泉冒着热气,镇魂塔的风铃轻轻摇晃,而机关城的每个角落,都藏着这样的温柔——是悄悄放在窗台的材料,是藏在阴影里的守护,是不用言说的懂得,是月光下慢慢生长的、名为“家”的榫卯。
就像此刻,娘的槐花雕纹在夕阳里轻轻开合,灵宝的新脚踝灵活地转动,他们走得不快,却很稳,每一步都踩在机关城的心跳上,踩在那些藏在时光褶皱里的、沉甸甸的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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