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进来的老臣拄着镶铜的拐杖,
胡须上还挂着赶路时沾的霜花,
开口时声音发颤:
“吾皇!国内多地突发天灾:
南方麦田被冰雹砸烂,北方牧场的牧草一夜枯槁,
更有谣言从境外传来,说……说您是‘引兽祸乱希腊的妖君’,
说母神是‘玷污神坛的异端’!
百姓虽未动乱,可人心已慌啊!”
三道奏报叠在一起,像三块巨石压在大殿里。
修恩坐在王座上,
指尖按在眉心,指节泛白。
这把王座他坐了近三十年,扶手早已被他摩挲得发亮,
上面刻着的佩拉斯吉图腾——缠在巨树上的蛇与鹰,
此刻在烛火下竟显得有些黯淡。
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的疲惫被一层冷定压了下去:
“都下去吧。
外交的事让莞丝去边境交涉,
海防守卫调两队海德拉过去,
天灾……让祭司们带着圣水去灾区祈福,
至于谣言——不必禁,越禁越乱,
让子民们自己看清楚,谁在背后搞鬼。”
待臣属们退去,大殿里只剩烛火噼啪的声响。
美狄亚从侧殿走出来,
指尖还绞着裙摆上的银线,
她走到王座旁,
抬头时,眼里映着跳动的烛火,满是担忧:
“诸神终究是无法无视了。”
她太清楚症结所在——
美杜莎是被神明们踩进尘埃里的地母神,
如今佩拉斯吉的每一缕炊烟、每一只新生的幻兽,
都是在诸神眼皮底下,为这位旧神复燃荣光。
“美杜莎的存在,本就是对现在希腊神权的挑衅。”
修恩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清醒,
“祂们容不下一个‘异类’神,
更容不下一个由‘异类’庇护的国度。”
这时,殿门又被推开,冷风裹着雪沫涌进来。
阿塔兰忒走了进来,
铠甲上还沾着草屑和汗渍,
长弓斜挎在肩上,箭囊里的箭矢碰撞着发出轻响——
显然是刚从练兵场赶来。
她单膝跪地行礼,
抬头时,眼神里没有慌乱,只有战士的锐利:
“陛下,我知道这一天迟早会来。”
修恩看着她,想起五十年前那个决定——
那时佩拉斯吉还只是个偏安海岛的部落,
他拒绝了雅典的招揽,选择守着这片土地,
守着刚觉醒神性的美杜莎。
那时他就知道,这是条会与诸神为敌的路。
“五十年了。”
他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王座扶手的纹路,
那纹路里还嵌着当年部落工匠留下的细痕,
“从决定不离岛的那天起,我就没指望过诸神会仁慈。”
“但并非所有神都站在我们的对立面。”
阿塔兰忒直起身,声音顿了顿,
握着弓柄的手紧了紧——那是她提到信仰时才会有的小动作,
“奥林匹斯十二主神里,
海神波塞冬、月神阿尔忒弥斯,还有战神阿瑞斯,
都反对向佩拉斯吉施制裁。”
她是阿尔忒弥斯的信徒,
哪怕留在修恩身边,也从未放弃过信仰。
这份坚持曾让她不安,可阿尔忒弥斯的宽容给了她底气——
那位月神甚至曾托梦给她,说“佩拉斯吉的光,未必不是另一种神明的模样”。
“但祂们也只能反对。”
阿塔兰忒的语气沉了下去,
目光落在殿外的风雪里,
“波塞冬虽掌海域,却管不了陆上城邦的决策;
阿瑞斯嗜战,却不愿违逆奥林匹斯的多数意志;
至于阿尔忒弥斯……
她能护住边境的佩拉斯吉信徒,却拦不住其他神明的手笔。
祂们最多只能保证,不亲自介入这场争端。”
大殿里又静了下来,只有风雪拍窗的声音。
修恩从王座上站起身,走到殿门口,
推开沉重的石门。
冷风裹着雪片扑在他脸上,却让他的头脑更清醒。
远处的练兵场上,
隐约传来士兵与幻兽的训练声——
狮鹫的啼鸣混着长枪刺靶的脆响,
那是佩拉斯吉的力量,是他守护的一切。
“不介入,就够了。”
他转过身,看向美狄亚与阿塔兰忒,眼底燃起一点光,
“诸神要战,我们便接。
佩拉斯吉不是任人揉捏的部落,
这三十年的安稳,不是靠祈祷来的,
是靠刀枪、靠幻兽、靠每一个子民的血与汗堆出来的。”
烛火映着他的身影,在石墙上拉得很长,
像一尊沉默却坚定的雕像。
风雪还在刮,可殿内的空气,
却渐渐褪去了压抑,多了几分临战前的炽热。
阿塔兰忒的叹气落在大殿的冷空气中,
轻得像片雪,却裹着说不尽的无奈。
她抬手拢了拢肩上的兽皮披风——
那是之前与狼人部落交涉时得的战利品,
此刻却暖不透指尖的凉。
“能让三位主神选择不出手,已经是奇迹了。”
她声音压得低,目光扫过殿外漫天风雪,
“地母神的荣光一旦复燃,就是在分食诸神的信仰,
祂们没立刻拧成一股绳来绞杀我们,已经是仁慈。
想让祂们反过来帮我们……不可能的。”
修恩点了点头,
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王座扶手,
青铜的凉意透过指尖渗进来,让他更清醒。
他早做好了直面十二神明的觉悟,
甚至在心里推演过无数次腹背受敌的场景,
如今能有三位主神投出反对票,
反倒比预想中多了几分喘息的余地。
“阿尔忒弥斯反对不奇怪。”
他想起之前与这位月神的交集——
从最初的误解到后来的默许,
那位神明的宽容,早为今日的立场埋下了伏笔,
“但波塞冬和阿瑞斯……”
他顿了顿,眉梢微挑。
波塞冬掌着海域,佩拉斯吉的海疆本就与祂的势力范围接壤,
或许这位海神不愿看到其他神明插手海域平衡;
而阿瑞斯嗜战,向来不屑于“群起而攻之”的手段,
或许在祂眼里,堂堂正正的对决才配得上“神与国的战争”。
这些念头只是一闪而过,修恩没再多想——
无论缘由如何,反对票已是既定事实,
他从不指望神明的善意,只需要明确祂们的立场。
“剩下的主神是什么态度?”
他抬眼看向阿塔兰忒,语气平静得像在谈论天气,
可握着扶手的指节,却悄悄收紧了些。
阿塔兰忒的喉结滚了滚,
声音比刚才更沉,连握着箭囊的手都紧了紧,
箭羽的尾端在她掌心硌出淡淡的印子:
“火神赫菲斯托斯、冥王哈迪斯、圣火之神赫斯提亚……
这三位投了弃权票。”
她顿了顿,似乎在斟酌措辞,
“赫菲斯托斯向来只守着自己的锻造炉,对神权争斗从不上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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