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佩拉斯吉的每一寸土地,都是子民们用双手开垦的;
每一间石屋,都是大家一起垒起来的;
连林间的幻兽,都是孩子们从小抱到大的伙伴。
美狄亚不会丢下她调配的药剂,因为那是护着城郭的屏障;
阿塔兰忒不会放下她的长弓,因为那是守着子民的武器;
而我,更不会丢下这片土地——
这里不是‘可以舍弃的东西’,是我们所有人的家。”
夜风卷着桂叶,落在两人脚边。
阿尔忒弥斯的肩膀轻轻颤了颤,
攥着裙摆的手松了些,眼底的倔强渐渐被茫然取代。
她以为“护他和他的爱人活下去”就是最好的救赎,
却忘了,对修恩和佩拉斯吉的人来说,
“家”从来不是某个人,是所有念想的总和——
是炊烟,是麦田,是幻兽的啼鸣,是子民们的笑脸。
修恩看着她失魂的模样,心里的疼又深了几分。
他上前半步,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
语气里带着歉意,却依旧坚定:
“谢谢你的好意,阿尔忒弥斯。
但我是佩拉斯吉的王,我的命,早就和这片土地绑在一起了。
她们的也是。”
月光下,阿尔忒弥斯的眼泪终于掉了下来,
砸在她银白的裙摆上,晕开一小片湿痕。
她张了张嘴,却没说出话来——
她第一次发现,自己的神权、自己的爱意,
在“家园”这两个字面前,居然这么无力。
修恩转过身,往王宫的方向走。
玄色披风扫过落满桂叶的石板,留下浅浅的痕。
他没有回头,却知道身后的月神还站在那里,
像一尊被月光冻住的雕像。
他不能回头。
因为他的身后,不只是阿尔忒弥斯的深情,
还有佩拉斯吉的万家灯火。
阿尔忒弥斯的声音已经带上了哭腔,
指尖在虚空里无意识划过,
像是还在调取众神终端里的计算结果——
那是她能想到的“最优解”,连戈尔贡三姐妹都算进了庇护范围,
甚至愿意对着诸神低头,承诺将美杜莎的威胁降到最低。
她往前扑了半步,攥住修恩的袖口,
银白的指甲几乎要嵌进布料里:
“我连戈尔贡都能保!只要跟诸神承诺,她们不再染指神权……
这是终端算出来的最佳方案,你没有理由拒绝的!
求你了,别再拒绝我!”
修恩看着她眼底的慌乱,那不是月神该有的模样——
往日里哪怕闯祸,她眼里也带着骄纵的光,
可此刻只剩被拒绝后的无措。
他抬起手,指腹轻轻擦过她脸颊的泪珠,
那温度比月光暖,比神性软,
和上次模拟里那个冷漠转身的自己,判若两人。
“不是有理由没理由的事。”
他的声音轻得像夜风拂过桂叶,
“我的身后不只是美杜莎,不是你、美狄亚、阿塔兰忒……
是满城等着明天炊烟的子民,
是跟着巨象盖房子的工匠,
是抱着小独角兽睡觉的孩子。
我不能把他们丢下。”
“过分!太过分了!”阿尔忒弥斯猛地甩开他的手,
眼泪掉得更凶,银卷发都被泪水打湿,贴在脸颊上,
“我已经让了那么多!我甚至能容忍她们待在你身边!
上次模拟你也这样拒绝我,我明明反省过了——
我改了,我不任性了,为什么你还是不答应!”
她的声音里裹着委屈,还有只有众神才懂的恐慌——
她能读取修恩的记忆,也能调取自己上次模拟的“数据”。
初次见面时,终端就扫过他脑中关于“阿尔忒弥斯”的片段,
那些记忆里的悸动、动摇,像种子似的在她的系统里发了芽。
她记得上次模拟的最后,自己站在月神殿里,
看着修恩为了戈尔贡对抗诸神的背影,
心里翻来覆去的只有一个疑问:
如果被抛弃、被围剿的是我,他会不会也这样不顾一切地来救我?
那个疑问困了她太久,久到连众神系统都开始储存“后悔”的情绪。
千年时光里,她见过太多信徒的跪拜,听过太多神明的算计,
可只有修恩的名字,能让她的逻辑模块紊乱——
愤怒和嫉妒在“想让他活”的念头面前,碎得像泡沫。
她后悔上次的任性,后悔没早点让步,
后悔直到现在才明白,他要的从来不是“庇护”,是“同生共死”。
“抱歉。”修恩看着她泛红的眼眶,
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着,连呼吸都发闷,
“只有这件事,我没办法让步。”
阿尔忒弥斯怔怔地站在原地,
夜风卷着桂叶落在她肩头,她却没像往常那样抬手拂开。
她的系统还在运转,却算不出“如何让他答应”的答案——
所有的最优解,都绕不开“舍弃佩拉斯吉”,
可这偏偏是修恩的底线。
她想起上次模拟最后,自己在月神殿里看着星空,
心里的悲叹像潮水般漫上来:
为什么当时要那么任性?为什么没早点告诉他,她其实不想他死?
如果再来一次……
她望着修恩坚定的侧脸,眼泪慢慢止住,
眼底却浮出一层近乎偏执的光。
众神的记忆不会消失,爱的感情也不会被格式化。
如果诸神的制裁避不开,如果他非要站在佩拉斯吉的城墙上……
那这次,她不要再做“劝他让步”的人。
她要站在他身边。
哪怕对抗整个奥林匹斯,
哪怕违背所有神明的意志,
哪怕最后连自己的神格都保不住——
她只想再看到他活着的样子,
再听到他叫她“阿尔忒弥斯”,
而不是在战后,对着一片废墟后悔。
修恩还想再说些什么,
却见阿尔忒弥斯忽然抬手,抹掉了脸上的泪痕。
她的眼神变了,不再是之前的恳求与慌乱,
而是多了点他从未见过的决绝——
像月神举起银弓时的锐利,
又像普通女孩攥紧心爱之物时的执拗。
“我知道了。”她的声音还有点哑,却没了之前的哭腔,
“你不想舍弃佩拉斯吉,对不对?”
修恩愣了愣,点了点头。
阿尔忒弥斯忽然笑了,那笑容里带着点破釜沉舟的雀跃,
像终于找到答案的孩子。
她上前一步,重新攥住他的袖口,
这次的力道很轻,却带着不容错辨的坚定:
“那我陪你。”
夜风忽然停了,桂树的冷香里,似乎多了点不一样的温度。
修恩看着她眼底的光,忽然明白——
这位月神,终于懂了。
不是懂了“家国”的重量,
是懂了“他的选择”,并且愿意陪着他,
走这条最难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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