熔炉区的入口并非门户,而是一道缓慢舒张又收缩的、布满厚重锈痂的齿轮环。
穿过它,如同被吞入某种巨大钢铁生物的腔体。
空气不再是流动的风,而是炽热、粘稠的实体,压迫着肺叶,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金属熔炼特有的腥气和某种高剂量辐射尘埃产生的、刺激喉管的臭氧味道,吸进去,喉咙后壁便泛起一阵微弱的麻木。
环形的腔室一层套着一层,向内延伸。
墙壁并非死物,而是由无数缓慢脉动、相互嵌合的古旧齿轮构成,锈痂如同它们的鳞片,随着某种沉闷的、来自最深处的搏动而微微开合,发出持续不断的、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呻吟。
这里像一颗巨大无匹、仍在运作的钢铁心脏的内部,而他们正沿着血管走向心室。
空气的阻力粘滞,热量不是从外界传来,更像是在他们的骨髓深处点燃了看不见的炉火。
最核心的区域豁然展开,也就是被改造之后的钢铁熔炉出现在众人眼前。
那古老的熔炉已经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翻涌不休的、极度粘稠的暗红色液态金属能量池。
构成墙壁的并非砖石,而是缓慢蠕动的、覆盖着厚厚锈痂的古旧齿轮,这些巨大金属轮盘相互嵌合、摩擦、搏动,发出低沉的、如同心脏瓣膜开合般的咯吱…轰…咯吱…声,每一次脉动都带起浓稠热风的腥气。
这里是活的。
核心就在视野的尽头,却仿佛隔着热浪扭曲的镜面。
那并非凹陷的熔池,而是一片在环形“地面”高度剧烈翻腾的暗红血浆。
它比液态金属更粘稠,边缘闪烁着病态的紫灰色电弧,嘶嘶作响,如同亿万条饥饿的细蛇。
池中景象足以撕裂理性——无数未成形的金属结构残骸、破碎的晶体、扭曲的管线……如同被一只看不见的、巨大且粗暴的手掌攥在手心反复揉搓的肉团,在暗红浆流中沉浮、碰撞、撕裂。
它们正被一股沛然巨力强行挤压、拼合。
一个模糊的、山峦般庞大的人形轮廓雏形在这亵渎的湍流中隐约可见。
那轮廓的表面,粘稠的金属正发出令人不适的咯哒……咯哒……声,迅速凝固、增厚,凝成粗糙如冷却熔岩地表的崎岖“皮肤”,每一次凝固都像结痂。
然而,比这扭曲胚胎更攫取目光的,是悬浮在血池正上方那团绝对的黑暗。
那不是阴影,而是现实空间被戳破的孔洞,是【黑日】被压缩到极致的核心——一个纯粹、无法直视、仿佛能吞噬光线的幽暗漩涡。
漩涡缓缓旋转,边缘混沌不明,表面并非静止,而是流淌、蠕动、抽搐着无数缕实质化的、比永夜更深沉的黑暗丝线。它们向虚空延伸,向下如贪婪的触须扎入翻滚的血池。
就在这漩涡与血池之间,地狱景象的核心上演着。
萨默尔。
他半身浸泡在沸腾的暗红“血浆”中,更像是被这活体熔炉咀嚼后吐出的一块畸形残渣。
膝盖以下彻底液化,与周围能量不分彼此,变成一滩蠕动、翻腾的暗红金属流质。
腰部以上勉强浮出,暴露在剧毒空气里的,唯有覆盖着厚重晶体头盔、布满蛛网裂痕的头颅,以及连接着恐怖右臂的残破右肩。
那右肩本还算“完整”,此刻也被一层缓慢流淌增生的暗红金属皮膜覆盖,如同冷却的火山泥石流。
而那条右臂——不再是人类肢体,已异化为巨大的、表面凝结着黑曜石般纹理的凝固心脏锤形态——是唯一清晰的器官。
心脏锤的尖端正流淌、融化。
从尖端延伸出数十条碗口粗细、如同活体巨蟒脊椎般的暗红金属管道,它们无视重力,扭曲着向上攀升,深深楔入上方那团旋转的幽暗漩涡内部。
每一次心脏锤本身随着熔炉搏动而产生微弱的抽动,都带动这些管道同步痉挛,产生猛烈的吮吸动作,像在从黑洞中榨取难以名状的黑暗本源。
同时,他那熔融于血池中的下半身,并非虚浮,而是如同腐败巨树的根须,延伸出不计其数的、更纤细灵活的半融化管线。
这些管线如同活物,精准而贪婪地刺入下方胚胎人形轮廓深处那片刚凝结的“皮肤”——连接着为新躯壳提供原始血肉和能量的炉心接口。
萨默尔的存在本身便是对自然的嘲弄。
他不是铸造者,而是被精密“焊接”在能量输入端与核心胚胎之间的活体变压器与搅拌器。
他仅存的意识,头盔深处那代表生命或知觉的暗红光点,如同风中烛火,飘摇、微弱、频临熄灭。
每一次光晕顽强的闪烁,却毫无预兆地引发他整个躯体一阵剧烈的、失控的痉挛,仿佛体内有高压电流失控炸开,无声的剧痛扭曲了他面甲下的嘴部,凝固成一个永恒撕裂的惨嚎口型。
米勒、安多尔、格伦伍德的闯入,他们的气息,如同在滚沸的淬火油缸中投入了一滴冷水。
滋!
萨默尔头盔深处那几乎泯灭的红光,毫无征兆地、如同超负荷短路的电路,猛地爆发出一次超越极限的、刺目到眩晕的剧烈闪光。
光芒瞬间填满整个头盔。
与此同时,那条巨大的心脏锤右臂开始了疯狂的、不协调的抽搐,并非意图攻击外来者,更非挣扎脱困——它被一股无形的、来自内部的巨大力量猛力拉扯,向后,向内,反弓曲。
动作极其生硬,违反了生理构造,臂甲关节发出刺耳的金属刮擦尖啸,像锈死的齿轮被巨力强拧。
这一强行逆势回缩的动作,瞬间扯动了连接【黑日】核心的数十条粗大神经束管道。
它们绷直,绷紧,发出令人牙酸的、像古老弓弦即将断裂的嗡鸣,某种被精心维持的脆弱平衡,被这股源自绝望意志的疯狂撬动了一丝缝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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