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您的问题,我似乎可以为您提供一个思路。”
她开始叙述,声音平缓、稳定,如同在无尽黑暗的书库中,缓缓摊开一卷记载着晦涩星辰轨迹的古旧羊皮卷轴。
“起初,山腹中的穴居者,黑暗是永恒的巢穴,岩石是流淌的血脉,矮人生于斯,长于斯,石头,是他们唯一的语言……”
“直到,地心深处的熔流被凿开,灼热的叹息喷涌而出,那不是火,是,‘蒸汽’……”
“如同野兽被套上绳索,灼热的叹息被囚禁在铁铸的牢笼里,旋转,膨胀,挣扎,驱动着嵌合紧密的,‘齿轮’……”
“精密咬合,回环往复,力量的传递,从此有了刻度,有了既定的轨道,混乱被碾碎,秩序从转动的轴心,降临。”
“齿轮旋转,便是文明的心跳,秩序的脉动,矮人的城市,随之在黑暗中点亮,如同镶嵌在钢铁骨架上的星辰,以蒸汽为血,齿轮为骨,行走于地渊的精密神只……”
“但,‘锈铁’不同,它的根源,我所知的碎片,亦无法完全拼合……”
“它像是,从世界规则的缝隙中,渗出的,腐血……甚至与恶魔的力量也不一样。”
“它侵蚀齿轮的咬合,它凝固蒸汽的呼吸,它吞噬那精密的刻度,将既定的轨道,扭曲为停滞的腐沼……秩序,被锈蚀的棺椁……锁死……”
她的讲述并非直指答案,而是铺设背景。
伊蕾娜的话如同钥匙,强行撬开了米勒意识深处尘封的闸门。
在混沌的昏迷状态中,他的思维不受控制地回溯自身与“齿轮”相关的能力本源:
【糖霜齿轮】: 得自糖霜工厂——糖霜女王的恶魔领域。那里并非纯粹恶魔之地,而是恶魔能量与机械的诡异结合。“机械”,伊蕾娜刚提过,这是矮人文明带来的基石。那座工厂的冰冷结构与运转,本身就流淌着矮人技术的血液。
【锈蚀齿轮】: 得自被锈铁病摧毁的夜莺镇。锈铁,正是侵蚀矮人秩序、带来毁灭的元凶之一。葛弗里是守誓者,亦是灾难的携带者。
【末影齿轮】: 得自“矮人之国”。无论那里的居民血统如何复杂,“矮人”之名及其留存的技术遗产,都与此地紧密相连。
【净火齿轮】:得自金鹅镇,仪式由巴林之子柯金斯主导。柯金斯是守誓者巴林的后代,净火仪式本身,或许就蕴含着某种对抗腐朽、试图“净化”回归某种秩序的意味,这与齿轮代表的秩序隐隐呼应。
还有……获得【末影齿轮】时,那段提示:“重复并非软弱,而是对命运的嘲弄。当你掌控了过去,便能塑造未来。齿轮转动之处,便是重生之时……”
“齿轮转动之处,便是重生之时……”这句话在此刻变得无比清晰,撞击着他的思维。
一个模糊却惊人的念头开始形成:修复誓约之矛,或许关键不在于“锻造”或“拼凑”,而在于……“转动”?与他这些蕴含了矮人文明兴衰、秩序与混乱力量的“齿轮”能力有关?
但如何做?四个齿轮能力如何与碎片产生关联?“鸣响”又指什么?思绪陷入僵局,如同齿轮被铁锈卡死。
就在米勒的意识在混乱的线索中痛苦旋转、如同被卷入无形涡流时,一阵剧烈的、并非来自肉体的震动感猛烈传来。
这震动似乎直接作用于意识,仿佛承载灵魂的脆弱容器——他现实中的身体——正在经历某种颠簸,整个意识空间随之疯狂摇晃,光线与黑暗、记忆与现实、伊蕾娜的身影与扭曲的金属景象剧烈扭曲、碎裂、拉长又压缩。
“呃——!”并非声音,而是意识的强烈挤压反馈。
强行被从深潜的意识海洋中拽回现实的窒息感瞬间扼住了米勒的喉咙,他猛地睁开眼。
剧烈的疼痛瞬间吞噬了每一寸神经,身体的沉重如同背负着整座锈铁丘陵,意识像一块被强行拼凑的碎玻璃,视野模糊了许久才勉强聚焦。
晃动的天地,剧烈起伏的地平线。
他发现自己并非躺在地上,而是被人……背负着,视野里是不断晃动的、由粗粝纤维编织的肩甲,甲胄边缘布满了新鲜的、如同汗珠般不断渗透、凝固的暗红锈斑。
一股浓烈的、带着汗臭、新鲜铁锈的味道混合着血腥气,涌入鼻腔。
“老大你醒了喵?!”旁边一个沙哑的声音响起,带着难以置信的狂喜和同样浓重的疲惫。
那是卡拉巴斯。
米勒艰难地转过头,看到卡拉巴斯紧跟在背负者的另一侧,同样步履蹒跚。
它身上的衣服破损严重,皮毛上布满一道道暗红色的锈痕——新鲜的、如同被强酸灼烧后又覆盖上薄薄铁粉的伤口。
他的眼神锐利警惕,却难掩被这鬼地方折磨出的深深倦意和一丝隐藏的恐惧。
“喵的!”卡拉巴斯骂出声,“这可恶的雾……还有那些能量乱流搅出来的磁场漩涡……简直比酒馆最贵的龙舌兰还上头……猫明明想着往南走……回红帽隘口……可现在……”
布莱泽剧烈地喘息着,停下脚步,小心翼翼地将米勒从背上卸下,平放在冰冷的、覆盖着厚厚红锈粉末的坚硬地面上。动作牵扯到米勒的伤口,剧痛让他眼前又是一黑,忍不住闷哼出声。
视野所及,只有无边无际的、沉滞如血的锈红色浓雾。
能见度不足十米,锈铁丘陵残骸的轮廓在雾中如同鬼魅般时隐时现。
远处传来低沉的能量流呼啸声,那是空间结构在锈铁病污染下持续腐烂的标志。
寒冷,不同于熔炉区的炽烤,是一种渗透骨髓、裹挟着锈蚀颗粒的阴冷,让呼吸都带着刺痛感。
卡拉巴斯伸出布满新鲜锈痕的手,指向一片浓雾深处。
那里的锈雾似乎更浓重一些,隐约可见一些远比锈铁丘陵更为险峻、轮廓更加尖锐凌厉、仿佛断剑矛头的巨型阴影刺破低垂的雾层。
同时,一股截然不同的、干燥刺骨的寒意,如同无形的冰针,穿透厚重的锈蚀气息,清晰地扎在裸露的皮肤上。
“喵……”卡拉巴斯的语气充满了苦涩和一丝不安的确认感,“那边……是北边,是霜语山脉……我们…彻底走反了方向……迷到家了……”
“……彻底……偏了。” 每一个字都如同冰冷的霜语山脉本身落下的雪粒,砸在米勒恢复知觉后本就沉重无比的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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