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 26 章 草,是乔澜!
沈淮序深吸一口气, 上前一步,像小时候那样轻轻箍住李满的下巴,挠了挠:“阿满, 你冷静点了吗?”
“沈淮序, 你是不是真的不想救外婆了?”
“我想救外婆,”沈淮序擦了下他眼角流出的眼泪, “但是阿满, 我做不到。”
李满哭得几乎说不出来话,他哽咽着问:“为什么?”
沈淮序放开他,把 手里攥到皱皱巴巴的检查单折好, 放到口袋里:“阿满, 我们去看看外婆吧,看看她现在的样子。”
外婆身上插满管子, 正仰面朝天, 无知无觉地睡着。她的头部包着纱布,即使这样也能看出来肿大的厉害。皮肤和上一次沈淮序见到她也不一样了, 散发出一种青白的颜色,皮肉贴在骨头上像嶙峋的骷髅。
明明只是去急救室转了一圈,人怎么就成这样了?
沈淮序走到病床前坐了下来, 他摸了摸外婆被子外面的手。虽然他一直都知道外婆已经很老了,老得像埋在树下的枝干。但现在枝干失去了生命力的滋养,颓态尽显,布满死亡的痕迹。
李满站在他身边, 两个人沉默地看着病床上的外婆。直到病房内的空气都快抽干, 李满才终于动了,他走到呼吸机旁边,盯着心电监测仪上的波动看了半晌, 忽然说:“心跳、血压全都正常,为什么人就不行了?”
“因为脑死亡。”沈淮序的嗓音很沉闷,他看起来人模人样地坐在这里,不过是脊椎骨支起来的皮囊,要是问他在想什么,他大概什么也答不出来,只有一种挥之不去的无力感和疲惫。
人生真是无奈,无论到没到年纪,死亡总是先人一步到来。这一瞬间沈淮序似乎没那么害怕死亡了。
李满无论如何都不同意放弃,沈淮序自己也狠不下心,这事就这么拖了几天,眼看着外婆一日比一日消瘦下去,手脚水肿,人开始昏暗发黄,肺部也逐渐感染,沈淮序深知不能再拖下去了,总要有个解决办法。
期间乔澜又给他打了几个电话,但他都没接,回的信息也简短到不能再简单,以证明他看到了。
出分班成绩的前一天,医生下了最后通牒。短短几天,外婆的肺部感染已经从普通感染发展到耐药菌,身体的各个器官都有不同程度的衰竭。
沈家也听说了这件事,派张伯过来劝他放弃,恰巧被买饭回来的李满听到,差点在病房里就打了起来。
沈家逼他放弃,李满逼他救人。两方全都义正言辞、各说各的道理,但似乎谁都忘了,他不过也才17岁,尚且连自己的前路都不知道在哪里,就要被迫决定至亲之人的性命了。
沈淮序深夜坐在外婆床边,不止一次地想,您想走吗外婆,您是不是也觉得我在强留您?
他捂住眼睛,感觉医院太静了,整个人陷入前所未有的迷茫孤独中,想找个人说说话。
他拿出手机,在通讯录里翻了一圈,最后不得不承认,他想找的人只有一个。
点开AAA的聊天框,他和乔澜上一次对话还是在前天,乔澜已经不再提要来看外婆的事了,只是发了几张救助站小狗的照片,问他漂亮吗,沈淮序隔了很久才回他漂亮,乔澜就没再说话了。
沈淮序盯着看了几秒,忽然自嘲地笑了,他最擅长的事不是考试,而是搞砸所有的关系。
最终没忍住,他还是在上面打下“睡了吗”,发送前又觉得太正式删掉了,改成简单几句解释了最近的情况,又怕乔澜看到了跟着他苦恼,删删减减,最终过了好久也没下定决心发出去。
直到AAA先发来一个问号。
沈淮序手一抖,还没删完的就全部发了出去。
事已至此,无可挽回。等待乔澜回复的时间里他的心脏始终被吊在半空中,有点害怕,也有点疼。
好在乔澜没折磨他多久,几秒后就回复:我就知道,你最近肯定遇到事了,但是你不跟我说!
沈淮序想了想:不是什么大事,你别担心
他发的时候没什么犹豫,发完了反倒有些微怔。乔澜实在是太好太好的人,如果被他知道了自己现在的处境,大概都不需要等到明天早上,过一会就能在病房外得到他的拥抱。
沈淮序想,我怎么能把他也拖进这泥潭?
AAA:小事你也要说啊,我一直在等你的消息
沈淮序:所以这么晚还没睡?
AAA:啊哈!对啊
后面跟了一串搞笑表情包。
沈淮序的脸上露出好多天以来第一个微笑,他的手指悬在乔澜的头像上,没有点下去,只是隔空摸了摸那个穿着红马夹的小人像,苦中作乐地睡了。
第二天早上,沈淮序是被手机震动声吵醒的。班群里不知道谁先发了一张竞赛分班考试成绩表,一张红榜单上从上到下数,前30名组成一个新的竞赛班,不走高考,以竞赛成绩冲名校,是师附所有学生梦寐以求的。
沈淮序搭眼没有先找自己的名字,而是直接看到第30名,想从后往前看看有没有乔澜,结果令他没想到的是,第30名竟然是他自己。而乔澜的成绩直接排到50名开外,没什么参考意义。
沈淮序去洗手间洗了把脸,刚想给李满发消息,就接到班主任的电话。物理老头在电话里就给他骂了一顿:“你考试的时候干嘛去了?睡觉了?”
沈淮序还没说话,他又说:“才第30名!我跟主任打了包票的,我们班三个进前五,你才第30名!去了竞赛班,你就是坐最后一个位置的!丢不丢人?”
沈淮序温声解释:“杨老师,我那天发烧了,这个成绩确实没考好。”
“发烧了?”杨老头咳了声,“……那也行吧,反正考进去了。我先跟你提前申明,考进去了你就老老实实在那上课,再想要回来我可是不收你了。”
沈淮序一愣,没明白他为什么会说这个,杨老头一直都知道他有多想考进竞赛班:“老师,您放心。”
“记住了啊!”
直到挂了电话,沈淮序都觉得奇怪,但来不及细想,外婆身上的心电监测仪忽然发出滴滴滴的尖鸣,血压和心率都在以两位数的往下掉!
沈淮序慌了神,手指死死地按在呼叫键上,几秒后,医生护士们破门而入,一下把沈淮序挤到角落里。
他眼睁睁地看着外婆的身体在除颤电极的作用下猛地弹了起来,又重重落回到床上,掀起一片灰尘。看着外婆的心跳最终变成一条直线,医生走到他面前惋惜地摇头。看着李满拎着早饭进来,哀嚎地跪在盖上白布的外婆身边,早饭掉在地上,撒了一地。
他甚至还看到自己,蹲在病房的墙角,像是局外人一样呆呆地抱着头。
他的灵魂和身体好像分离了,他应该像李满这样哭,那才是悲伤。可是他哭不出来,眼睛又酸又涩,整个人精神都木了,只能如同行尸走兽般跟着护工把外婆送进太平间,然后按部就班地联系爷爷,等来了张伯,后续的葬礼问题就有专业团队解决了。
处理完一切,天已经黑了。
沈淮序从医院回东都的路上,鬼使神差地绕了路,去了一趟外婆那间少了半边墙的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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