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来了之后,李满立刻低下头,维持不住面上的冷静,看起来紧张地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
乔澜说:“看鸟呢。”
“鸟有什么可看的,”江岸切了声,轻飘飘地瞥了眼李满,“你没事吧?”
“……什么?”
江岸不耐烦地皱起眉:“被揍的。”
“啊……没事,”李满摸了摸自己的头,“有点轻微脑震荡,没事。”
江岸翻了下眼睛:“随你,大冷天的到这来,什么意思?”
李满顿了顿,没有先回答,拿起手边的奶茶递给他和乔澜:“热的,我刚买的……你们喝吗?”
江岸审视地瞪了他几秒,乔澜率先接过,放在旁边:“沈淮序没来。”
“嗯,我知道,”李满把奶茶放到江岸手边,拿起一杯,给自己插上吸管,“我哥不要我了,肯定不会来的。”
他说话时表情自然,看不出有什么情绪起伏。乔澜沉默地看了眼手机,没有沈淮序的消息。其实以他的性格,只要自己出门,都会发几条微信或是打电话试探的,但今天竟然真的在老老实实睡觉,大概他也是难以言喻的,他对这个弟弟的心态太复杂了。
江岸冷笑起来:“那你一个人喝两杯?”
“不是,”李满吸了一口珍珠,“还有程戈的,给他也带一杯。”
他话音刚落,乔澜和江岸同时看向他。
乔澜问:“程戈埋在……这边?”
“嗯,”李满擡起下巴指了指眼前的黄河堰,“里面呢。”
并不算湍急的水流在他们眼前流过。这里每年都会有不少人自愿或无意间落水,成为江上游魂。没想到沈煜白竟然这么明目张胆,敢在打捞队时刻待命的情况下,把程戈抛尸在这里。
李满忽然叹了口气:“你们可能不信,我还救过他一次。他从非洲回来,明知道我哥都那样了,根本护不住他,还敢回家,这不等于白送给沈煜白?”
乔澜皱起眉:“沈煜白让你去……?”
“不是,”李满盯着湖面,露出回忆的神情,“你们想象不到,当时在非洲有多惊险。我哥……腿伤了之后,程戈和当地武装爆发冲突,也被打伤了,”他点了点额头,“这里被枪托砸出个窟窿,没办法,我们只能暂时安顿在土著家里。但是他们的家,怎么说,就是树枝竖在一起围成个圆圈,就叫房子了,再加上天气闷热,食水匮乏,我哥的腿伤开始流脓发臭……”
乔澜想象了一下那个场景,瞬间感觉浓重的无力感从他的胸口蔓延至胃,早上吃的饭变成秤砣在他胃里搅成一团。
他用力咬了一下舌尖,尖锐的痛感霎时间覆盖住反胃,让他清醒过来。
李满继续说:“那边部落的人为了某种象征吧,具体我不懂,会在身上纹身……不是我们这样在皮肤下刺青,是割皮,形成伤口,然后涂树汁或者草药,长好之后再割,重复多次,就会形成巨大的瘢痕,纹身就成了。我当时知道后很高兴,我觉得……他们的伤都能用草药涂好,我哥的为什么不行?”
他这种讲述方式,很容易把人带进去。乔澜的手紧紧抠在奶茶袋子上,对啊,为什么呢?为什么就沈淮序不行呢?
“但是怎么都不行,我他妈用枪顶在那个女长老头上都他妈不行!你们知道吗,伤口最后都发绿了,再不得到治疗,我哥就真死了。”
江岸笑起来:“这不就是你的任务吗?”
李满倏忽沉默下来,他喝光奶茶,把塑料瓶子挤瘪,随即起身,拎起剩下的那杯放到湖边,重新坐回来时表情很平静,像是没听到江岸刚才那句赤裸裸的嘲讽。
他点点头:“对,我也是这么答应沈煜白的。但是我真的没想过要我哥死,我只想把我哥藏起来,谁也找不到,你、乔澜哥,谁也找不到。”
他话音刚落,江岸极快地看了眼乔澜,但乔澜始终低着头,这一刻的心情他无法言说,只能借着阴影遮住自己的脸,在冰天雪地的湖边渗出一身冷汗。
沈淮序这么聪明,这么会洞察人心,或许在李满故意导错路的那一瞬间他就已经明白了这一切。
他会是什么心情?在每一个辗转反侧的深夜,那一笔带过的两年,他的痛苦可以向谁诉说?
乔澜曾经深深怨恨过他的绝情,他一直想不明白,沈淮序究竟为什么能这么狠得下心,抛弃所有,包括他,就为了有法可治的伤痛吗?
但知道了全部的这一瞬,他心疼得几乎要坐不住了,老天爷,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对沈淮序啊?
你简直是把他的脊骨一寸寸敲断,意志一点点磨平,他到底做错了什么,到底凭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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