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淮序扶着平衡木把手坐正,拿过旁边的毛巾擦了擦汗:“即使他弄死李满,我有证据还是会拖沈煜白下水,甚至有可能是整个沈氏,因为我大概率会给李满报仇。这个时候,他就会同时失去两个继承人,”说着他顿了一秒,摇头失笑,“沈煜白的价值还没有重到这种程度。”
乔澜起身给他把厚睡袍披在身上,缓声问:“意思是这个小婶是来打前锋的?”
沈淮序点头:“他们想试探我的态度,不要怕,她那一套……太低级了。”
乔澜扶着他坐到轮椅上,淡声说:“那就让她进来吧,我也很久没见这位小婶了,总不能拦着别人叙旧。”
江岸闻言撑着手臂跳起来:“那我去开门?”
乔澜想了想:“我带沈淮序去洗澡,你让她在客厅等着,然后你就该干嘛干嘛去。”
说是洗澡,其实不过就是简单冲一下,但沈淮序今天在浴室里磨蹭的时间格外长。等到他拉开浴室门,乔澜已经等得百无聊赖,翘着脚坐在门口的椅子上,见他出来,拿起毛巾盖在他湿漉漉的头发上。
“我给你吹头发?”乔澜从他手里接过吹风机,有些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含糊着问,“在撒娇吗?”
沈淮序没有回答,吹风机的嗡嗡声响很快响彻在浴室里。他透过镜子看向乔澜专注的神情,被他刻意遗忘的,有关小婶的记忆倏忽浮现,那种无力到焦躁的感觉也瞬间重新回到他身体里,他的腿又开始疼起来,就像是某种条件反射——即使理智上知道今时不同往日,但身体却下意识地做出防御姿态,警告他:离他们远点!
在住院部的病房里,沈淮序浑浊的眼睛扫过围在他四周的人们,因为腿刚刚截肢,止痛泵接连不断地往他身体里打药,意志昏昏沉沉,恍惚间只能听见他爷爷和小叔一家像观察待宰的猪一样,审视着他的价值:“公司确实不能要一个残疾掌舵人,公关形象太差了。”
在康复医院没关严的室内,沈淮序从康复椅上摔下来,没有人来看他,隐约能听到走廊上护工们聊天的声音:“残疾就算了,这么多天了沈家也没人来看他一眼……而且你们不觉得他特别吓人吗,那个眼神,感觉要杀了我一样!”
在人来人往的住院部走廊上,小婶拦住沈淮序,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倏忽给他跪下了:“小序,你不要再给沈氏带来更多丑闻了,就当小婶求求你了,我们经不起你这么折腾了!”
沈淮序感受到乔澜的手指穿过他的发丝,很轻柔地拂在他的头上。
那我呢?时隔今日,他仍然想问,那我凭什么被放弃?凭什么被当作权力斗争的牺牲品?就因为我身后没人撑腰吗?
这种感觉太无力了,就好像天塌下来,全砸在了他一个人身上。
沈淮序蓦地擡高手臂,攥住乔澜的手指,是热的,是可以触碰到的。他动了动嘴唇,最终什么都没说,拽着乔澜的手贴在自己脸上。
乔澜观上吹风机,问:“怎么了?”
沈淮序摇摇头,只是把他的掌心更用力地贴合在自己皮肤上,严丝合缝。
乔澜轻轻抓了抓他的头发:“别怕,我在这里。”
沈淮序想,现在,我有人撑腰了。
他们下楼的时候,江岸正在小花园里陪平安玩飞盘,宋墨一个人坐在客厅沙发上,从表情看有些坐立不安。她手边什么都没有,江岸连杯水都没有给她倒。
说是做客,完全被主人无视的客人,更像乞讨者。
看见沈淮序的身影,宋墨猛地站起来,喊了声:“小序啊。”
乔澜看着楼梯下的女人,未施粉黛,但衣服穿得很板正,优雅一分不减。在他记忆里,大学毕业时见过她,当时宋墨保养得很好,一身昂贵的套装宛如同龄人。现在再看竟然老了很多,神态里透着的全是疲惫,眉宇间也是解不开的愁。
沈淮序面无表情地被乔澜推进电梯,一时间谁都没有说话,沉默在狭小的电梯里蔓延。
电梯很快到达一楼,门开的瞬间,宋墨就站在门口,她笑着走过来,想接过沈淮序的轮椅,但被乔澜无视了,拐了个小弯绕过她,直到走到沙发前,乔澜来转身,客气地喊了声:“宋女士,请坐吧。”
“乔澜啊,”宋墨笑得很勉强,她的手指无意识地捏住自己的衣摆,“好不没见了。”
“是啊,喝什么?咖啡还是茶?”
宋墨摆手:“不麻烦了,我说几句话就走。”随即她没等乔澜反应,走到沈淮序身侧,倏忽拉住他垂在半空中的手,蹲了下去,以一个更低的姿态说:“小序,小婶知道你受了大委屈,是家里人对不起你。”
沈淮序看着她,没有反应。
“小婶不是要来求你原谅的,只是你想想爷爷好吗?他年龄很大了,管理公司已经够力不从心了,爷爷没有错的。”
乔澜坐在旁边,边听边想笑,这是走投无路了。
沈淮序嗤笑一声,甩开她的手,冷声说:“溺爱是错,袖手旁观是原罪。”
宋墨一呆,停顿片刻,再开口时眼眶都红了:“你弟弟是有苦衷的。”
去读读小说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