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清脆的鼠标声响起,从沈氏开始规划在非洲建工厂到沈淮序遇害,这一盘大棋终于清晰明了。
6年前,沈淮序在小叔的项目组工作,提交了关于在第三世界建厂策划。
5年前,项目正式通过,沈淮序担任负责人。同年李满进入公司,和沈煜白搭上线,开始策划这场旷日已久的阴谋。
3年前,李满以安保的身份加入沈淮序团队,开始负责沈淮序的一切出行安全问题。
2年前,沈煜白在得知沈淮序将亲自去莫桑比克见客户的当天,就和李满制定的详细的计划,其中包括如何贿赂地导、抵达当地武装暴乱中心,以及趁乱枪杀沈淮序,嫁祸给当地武装。
这个计划看起来漏洞不多,如果不是李满临时反水,说不定还真能让沈煜白得逞了。
沈淮序忽然停下鼠标,缓缓扭头看向乔澜,想说什么,但是最终只是担忧地看着他。
在他的目光下,乔澜蓦地感受到自己的牙齿竟然在打颤,开口时声音沙哑难忍,就像磨刀石划在铁锈上一样:“怎么了?”
沈淮序摇摇头:“你别看了。”
乔澜说:“我没事。”
“……要不然……”
乔澜眨眨眼,把脸贴到他的手臂上,虽然隔着衣服的距离,但仍然能感觉到他的心跳逐渐和自己的相连,这一瞬间给他了莫大的安慰——这些都是他早就知道的事,还不至于脆弱到这种程度。
“你什么样子我都要看,没事,继续吧。”
沈淮序犹豫几秒:“其实我知道就行了……主要是腿伤的照片,也没什么特别的,到时候在会上公布也不会打马赛克的。”
江岸在旁边轻轻叹了口气:“给他看吧,老沈,我都知道的事,你不应该再瞒他了。”
沈淮序抿着唇,搭在腿上的手悄悄握紧了。
他想想默认了。鼠标继续往下滑,图片几乎都是怼着伤腿拍的,第一张图上长矛还插在肉里,周围都是殷红的血迹;第二张图开始到第五张,伤口上全都涂着墨绿色的草药,但草药止不住血,留下来的全是混合着树枝的血水,趋向于黑色;再往后,照片图景放大了,程戈手里正端着一盆污水在冲洗沈淮序的伤口,他疼得整个人在痉挛,被李满强硬地按在地上;清洗完的伤口呈现出红肿的样子,皮肉外翻,触目惊心;到最后,伤口不再流出红色的血水,而是能挤出黄绿色的脓水……
乔澜瞪着眼睛,照片一张张在他眼前闪过。有这么一刻,他恨不得自己威胁宋墨的话全是真的,只是让沈煜白坐牢……只是坐牢根本不算什么惩罚,他恨不得现在立刻去给他一刀!
那些在他胸腔里不断翻涌起来的恨意、仇苦、憎恶,全都像坚冰一样,竖起尖刺,狠狠戳在他的心窝上。
乔澜霍然起身,他再也承受不住了,径直穿过客厅,打开大门,走到小花园里,用后背抵住墙,不让沈淮序和江岸看到他的表情。
因此他也忽略了,在他走后,沈淮序终于忍不住,抱着疼得颤抖起来的腿,他痛苦地咬着牙,示意江岸别出声,大概是幻肢痛又犯了。
乔澜没在花园里站多久,忽然听到门外传来汽车关门的声音,下一秒,花园的围栏大门上门铃响了。
江岸走出来,把手搭在乔澜肩上,问:“是不是警察来了?”
“应该吧,”乔澜平复好情绪,咽下反胃的酸水,把装有欢喜的戒指重新放回到小花盆里,“我去开门。”
李满的自首是一根导火索,像烟花爆炸一样,牵连出了纪检部门调查多日的沈氏经济问题。所以这次来找沈淮序的,不止有刑警,还多了几位经济部门的领导和主管经济犯的警察。
“沈先生,据我们所知,你曾经在你小叔的团队里担任过重要职位,”警察们围坐在沈淮序身边,执法记录仪都快贴到他的脸上,“我们怀疑他和他妻子涉嫌洗.钱,你知道他和国外的套壳公司有什么经济往来吗?”
沈淮序沉默片刻,冷静道:“我不太清楚,即使有,他也不会让我知道。”
“你放心,你的情况我们已经全部了解了,侦查方向已经很明确。希望你可以配合我们调查他们的经济犯罪,尽可能的提供线索。”
直到这时候,乔澜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沈淮序早就知道人命如此不值钱,他和程戈不过是引蛇入洞的诱饵,藏在树丛下更深的,是打蛇七寸的经济问题。
沈淮序低头看着自己的腿,良久后说:“近几年我身体不好,公司的事我不太清楚。但是前几年,小叔曾经……”
……
针对沈家老二的调查反反复复持续了半个月,沈淮序把压箱底的证据全都交了出去。小叔和小婶同 时被带走,但沈煜白不知道是不是听到风声,竟然躲了出去,还没有被抓到。
一时间,盘根错节的沈氏变成了一团散沙。
警方把证据上交给检察院的那天,是一月中旬,距离春节还有最后十天,沈氏的股东大会也在这天如期举行。
警察最后一次来到半山别墅,走之前,乔澜犹豫再三,还是问:“自首的那个人不是主谋,他认错态度也很诚恳……有没有可能减刑呢?”
对方并没有对此做出什么诧异的反应,只是很冷静地说:“这是减刑标准,而且他在看守所期间也帮助我们提供了很多搜查证据渠道,属于立功。”
送走警察,乔澜从花园返回到沈淮序的卧室门口。他站在门外,手几次想要按动门把,又重新收了回来。最后长长吸了口气,开门进去的时候,沈淮序正背对着他,看着床上的一套完整西装。
乔澜走进去,轻声问:“你做好准备了吗?”
沈淮序顺势握住他的手,苦笑一声:“老实说,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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