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霜刃(2 / 2)

小娥再不迟延,半日便赶回莆田,进门先把刘海石看了,见他面色尚好,又燃起丝希望,略略把脸洗过,就来找朱润。

朱润见了她,不等开口,径直递过个盒儿来。

小娥见盒中比上次还多四条,眼底一热,半晌方嗫嗫道:“我,我以后,以后会还你的……”

朱润只一笑,道:“好,我等你。”

小娥方一擡眼,就见他目不转睛瞧了自家,一脸专注,不禁扭了脸,低低道:“我走了。”

朱润点点头,送到她巷口方回来。

小娥回去便把药煎了,晚上就睡在对面的小榻上,但凡听他咳嗽一声,就起身来看,端汤送水,日日端了十二分小心,又不时往庙中上香,实指望他好起来。

转眼便是深秋,刘海石日渐嗜睡,小娥犹存了些念想,每日里行步不离。

这日刘海石一觉醒来,正是午后光景,阳光穿过窗格,落在案旁的菊花上,他看了阵,忽向小娥道:“娘子读战国策给我听好不好?”

小娥自无有不应,拿了书册过来,刘海石又笑道:“从前,我读战国策时,极钦慕唐雎这样的人,娘子就读那篇唐雎不辱使命罢。”

小娥便打开书册,从“秦王使人谓安陵君曰”念起来。

刘海石听着她轻柔的语声,渐把目光移向窗外。

小娥读到“‘若士必怒,伏尸二人,流血五步,天下缟素,今日是也。’挺剑而起”时,他合上眼睛,睡着了。

一会他醒过来,眼睛清亮,面色微微泛红,像从夏日的清晨醒来。

小娥无端把心口一沉,见他要起身,只强笑道:“起来做什么?”便扶他缓缓坐起身来。

刘海石就把头倚在她肩上,道:“我小时没了母亲,后来父亲又过世了,我前会见到他们了,还是从前的模样……”

小娥不听便罢,一听只把泪珠儿滚下来,刘海石就挣起身来,把手摸在她脸上,道:“这些天,我想得最多的,就是你,我撇下你,将来你一个,可怎么办?”

小娥泪如雨下,但把他手贴在脸上,哪发得出声来。

刘海石喘了会,渐觉呼吸不继,只断断续续说道:“你,你答应我,答应我以后,以后不要喝酒,好好照顾自己,也让我安心……”说着便把脸色灰败下去。

小娥肝肠寸断,哭得说不出话来,只拉了他哽咽,刘海石愈觉吃力,只攥紧了她手儿,要她答应,小娥只将头乱摇,把泪珠也甩在他手上。

两个呜呜咽咽,搂在一处,刘海石挨不过,渐渐昏睡过去,到夜里,又醒来一遭,吐了半盂血。

早上天朦朦亮的时候,他睁开眼来,看了小娥,慢慢把手摩在她发顶上。

一会,向她笑得一笑,那手就向下滑去,交小娥抓着,重放在头顶上,不一时又滑下去,再交小娥按向头顶,如是者三,马婆子看不过,只拉了她哽声道:“娘子,与大官人换了衣裳罢……”

小娥一滴泪也不见,起身端了水来,细细与他把身子擦了,又取新袍儿与他穿了,最后替他把头髻整了,戴了方巾。

小厮在旁看着,只哭得要不得,老苍头就往外头看板儿去了。

到中午,里外皆素,大厅里已摆好几筵香案,又从寺里请了六个和尚来,做水陆道场。

晚上小娥只守在灵前,马婆子见她一天不曾沾着汤水,端过碗面汤来,强着她喝了半碗。

第二日,邻里有人送奠仪来,还有远亲接到报丧过来,又是场忙乱。

马婆子见小娥不哭不语,人来了,遇着施礼的便还一礼,见香没了,就把新的换了,端饭与她也接着吃了,心里嘀咕,愈把她盯牢了。

几天下来,方打了个盹,擡头就不见了小娥身影。

这一惊非同小可,扒起身只四下乱找,方到屋里,就见小娥抓了刘海石的衣裳出神,不免吁出口气来,走过去,挨着她坐了,半晌方道:“当年老身交死鬼撇了时,也只得娘子这般大,还是花枝般年纪……”

呆了一瞬,只将脸一抚,嗤笑道:“如今就是去了地下,死鬼怕也不要我了。”

见小娥默然不语,又叹道:“娘子还年轻,不比老身,这些年老身也时常想,当年再招个人,说不定如今连孙子都有了。” 说到这,语声发哽,只叫得声:“死鬼撇得我好苦……”早落下两点眼泪来。

待见小娥似听非听,急上来,只扯了她手儿道:“娘子,老身当年交死鬼撇了时,也似你这般浑浑噩噩,落后这日子还不是得过,该吃就吃,该穿就穿……”说了半日,哪得个声儿,叹了一回,自拉了小娥往前边不提。

第五日,小厮方在地下烧纸,见一人进来,通身素袍,只说是哪个远亲,方站起身来,那人早走到刘海石灵前,拈了香,施了三礼。

马婆子早瞧见是朱润,因想着雪蛆是他设法,也不言语。

朱润就走到小娥跟前,见她下巴儿尖尖的,脸上一丝血色不见,愈觉眉目惹眼,见人来,乌木般的眼珠儿动也不动,恰似入定一般。

不觉把脚步儿一动,醒过神时,勉强立住脚,弯身施了一礼,只道:“逝者已矣,娘子保重。”

小娥只把头一点,木木然还了他一礼。

朱润又立了会,就往外头去了。

马婆子少不得送他出去,朱润就说这几日辛苦,与她道乏,马婆子将手一摆,只道:“老身无儿无女,幸得娘子收留,苦甚么!”

朱润便拈出锭银子来,马婆子见那银子怕不有二十两,哪敢受他的,只将手摇了。

朱润就笑将起来,道:“这是与你家娘子的奠仪。”说着又抛出个小锭儿来。

马婆子方受了,进来拿与小娥。

朱润前脚方走,后脚黄监生就过来,上了香,顾自走到小娥跟前,抹了几点眼泪,便提起纸坊来,末了只说弟妹独木难支,不如将两家合并罢,也好相互照应。

马婆子听在耳中,怒从心起,走过去便是口唾沫,饶是黄监生躲得快,还吃她唾在袍角。

恼起来只向小娥道:“弟妹,我也是好意!你妇道人家,懂甚经营?换了别人我也不管这事!”

恰逢张有寿过来,听个满耳,心中激愤,只在地下叫道:“大官人你睁睁眼啊!若不是当初有人黑心烂肺,做下那等歹事,大官人你也不至走得这般早啊,可怜大官人你与人为善……”说到后头,两泪交流,只数一数二说个不住。

黄监生耐不住,方一分说,就交小娥冷冷看来,黄监生吃她看不过,马婆子那厢又哭嚷起来,眼见许多人拥在门边,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到底气忿忿把衣袖一甩,走出门去。

第六日午后,几个和尚佛事圆满,马婆子送了人出去,方要转身回来,便见黄监生带了两个老的过来,还有几个族人模样的男女跟在后面。

马婆子吃了一惊,就要关门,早交黄监生一脚踏进门来,领众人往厅中坐了。

寒喧已毕,黄监生便向小娥笑道:“弟妹,三叔公和六叔公都是族中长者,如今表弟已去,放中却有些事体与你商议。”

那三叔公便低咳一声,道:“易氏,海石既已过世,又没留下一男半女,他这支便算绝了,你既没生育,便算不得我刘家的人,这地和房儿却是我刘氏祖先遗下的,少不得要收回来了,这样罢,你且看何时方便腾出来?”

小娥把几人看了半日,忽然一笑,道:“我家官人尸骨未寒,你们就要我净身出户?”

那三叔公方把老脸一红,六叔公已怒道:“易氏,你莫要不识好歹!”

黄监生便笑道:“弟妹,话不是这么说,我们念你寡妇失业的,也不容易,这样罢,除了表弟与你的首饰银两,别的你尽可带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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