嗵……嗵!
本该安静的风为何会如擂鼓一般在耳畔吵闹?
……
仙人的岁月实在太过漫长,早已见多了人间的情情爱爱。
凡人所谓的爱情大多肤浅愚蠢,受头脑、情志所支配,又被环境、财物所辖制。太多相爱之人无法相伴到最后,多少以浪漫为开端的故事走到最后变为一地鸡毛。
仙人冷眼相看,只觉可怜可笑。
注定不完满的结局,又有何开始的必要?
是以仙人不像凡人,其一不像凡人浅薄,其二那结局要远比凡人惨痛。是以仙人从不放纵自己,反而克己复礼,从不逾越与任何人之间该保持的那条界限。
——保持如今的距离就很好,你我只做不知彼此的心思,仍能如以前一般相处。
“……”
当真能吗?
有人似乎是难以忍耐般蹬着草坪,浅蜜色的小腿紧绷,露出流畅清晰的肌肉线条。踝上的金环早已在不知何时不再有流光闪烁,安详静谧得宛如一件普通凡物。
这片壶中的天地不受打扰,没有八卦的友人、没有等待清理的邪魔、更没有时刻准备降罪的天空岛……
魈听见一声轻笑,另一人伸出臂膀揽住他,在他耳畔断断续续地用不属于璃月的语言吟唱古老的调子。
而他恰巧听得懂这古老的语言,也明白这调子的来由。
那是明蕴集的古语,那调子是古明蕴集流传甚广的一曲情歌。
歌词的大意为:
“我是有毒的箭木,我是无用的荆杞。不知命运作何玩笑,叫我吸引了你……”
这是最初来到明蕴集时的一位穆纳塔人对她的山民爱人所唱。那时的他们是一群流亡的、被高天所诅咒的有罪之民,这跨民族的结合前所未有。
于是在这痛苦的甜蜜驱使之下,她对她的爱人吐露了如下的心声。
“……爱我吧,我什么都不能给你、什么都无法回馈给你,也将把灾难加诸于你。但是爱我吧、爱我吧、爱我吧……至死不渝地爱我吧。”
那受制于他的人大概还是不甘心极了,偏要撩拨他,哪怕气息不稳也要在他耳边唱这样不讨喜的歌谣。魈略带恼怒地想,真该叫他半句话都吐不出来才好。
似乎连风都在应和他的心情,将壶中的植株推得东倒西歪,将树上的叶子拍打得瑟瑟发抖。
那恼人的调子终于停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叠崩溃的叫骂声。于是他带着几分快意、和几分莫名生出的垂怜之情,将那串叫骂堵回了彼此的唇齿之间。
那树枝上的叶片仿佛在啜泣。
不必他再唱下去。
魈记得这首民谣,在他还是梦主手下的大魔时,他曾在古明蕴集的附近听到过。
他记得它的后续。
“……我们随时都会殉身火焰,我们随时都会被命运扑灭……爱无须地久天长,爱只需一瞬足矣。我的可悲又愚蠢的爱人啊……请你如飞蛾扑火一般,奋不顾身地爱我吧。”
不知命运作何玩笑,叫他们都效仿那愚蠢的飞蛾。
……
炎琅想,自己大约是在拥抱一个永远不会失温的热源。
与火为伴的仙人怎么会感觉到寒冷呢?可两千余年的岁月却在大多数时候都令他感觉到寒冷。
寒冷令他清醒,寒冷令他保持理智,寒冷也令他时刻不忘燃烧自己。
好温暖啊。
温暖得要令人产生错觉。
仙人似乎理解了凡人。
在那浅薄的爱面前,谁也无法变得不愚蠢。
属于爱的冲动是理智的牢笼关不住的飞鸟,不管是爱人的冲动,还是渴望爱的冲动。
……
破碎的单音被蜷起的指节堵回嘴里,而那只竭力为主人维持体面的手却又被另一人轻轻拿开。
于是又一声混着呜咽的痛骂响起。
另一人的手便安抚似的扣住了那只被挪开的手。
一个蜻蜓点水一样的吻带着珍重之意落在额头上。
炎琅疲累地闭上双眼。
真是糟糕,他想。
生命竟是一件如此令人着迷的东西,这本该被苦役与职责填满的毫无意义的生命竟是如此令人不舍的东西。
……
…………
“扑通!”
混着杂乱的魔神之力的石锥从青发仙人后颈处挪开。
炎琅双眼放空地在原地多躺了一会儿,然后才拖着酸软的身体、强忍着腹中的不适爬起来。
“……但凡刚刚让我在上面也不会像现在这么麻烦,所以都怪你。”他颇为埋怨地戳了戳刚被自己暗算的仙人,顺手捏了捏对方的脸以泄愤。
而后他动作十分麻利地将脚踝上的金环拆卸了下来,顺手丢得远远的。
“原本的打算可和我现在的想法大相径庭啊……果然还是不应该拖累你这家伙也跟着我忍受这不合理的诅咒。”
“我们就暂且别过吧,到我把所有麻烦都解决的时候,再重新见面也不迟。但愿到那个时候……咱们还有的谈吧。”
炎琅垂眸。
既然是自己身上的麻烦,那么当然要自己解决。他确实改主意了……他会去找某个不讨人喜欢的家伙好好谈谈,希望那家伙能够拿出足够打动他的筹码。
他见过金翅大鹏战斗时英勇矫健的身姿,那不是该被业障抑或诅咒所束缚的生灵。
没关系的。
他不喜欢注定悲剧的结果,所以他会为他除去缠绕住双翼的荆棘,连同自己的一起。
毕竟……
君非笼中雀,云志寄青穹……鹰击三万里,不与丛蒿同。
鹏鸟生来,就该翔于高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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