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阿盖
闻朝意从未听到过这般磅礴的琴鸣。
如沧海潮涌,击打岩壁;似的龙翻身,摧倾城阙;像炎山爆发,声震四野。
其灵气冲九霄不绝,威压荡百里未歇。
“能施此般术法的修道者,整个大苍恐怕也不足三十位,”奚醉道,“看来,这个村子,是问君山的琴修长老亲自动的手。”
闻朝意推测道:“依照阿盖所言,小桃在与柳公子结‘冥婚’时,实则并未离世,之所以选择死遁回村,就是为了从老头身边离开,难道说,她发觉此人实则是问君山的长老,并与炼制骨香有脱不开的关系了?”
“若如此推断,她逃回村中,应是还有别的打算,”奚醉沉吟道,“早在茵儿意外离世时,小桃便尝试过拘魂于纸之法,而后又在村中各家各户中,悬挂了引魂的灯笼,我猜,她是想以整个村为阵,以所拘亡魂为阵石,同长老鱼死网破。”
闻朝意一愣:“这有可能做到吗?小桃不曾拜入仙门,所学也皆是些剑走偏锋之法,修为又远低于长老,单凭一阵,能制得住对方?”
奚醉很耐心地解释说:“若是平日里的师门切磋,或是江湖上点到为止的比试,那自然是修为高,术法精者胜出,但这般集众人之力与强者搏出生死的局,拼的是谁看得更远,算得更深。”
说白了,想要同强者鱼死网破,需要的是心计,是套路,是在对方轻敌时,将其引入铺好的陷阱中。
长老很强,但由各隐姓埋名的修道世家所修建的村落,也不至于太弱。
何况,亡魂感受不到恐惧,心中只有无尽的怨恨。
仙修远尘俗,邪魔纵欲念,而亡魂若不愿入轮回,避开索命无常而修鬼道,修的便是饮恨而亡时那份执念。
小桃正是想借他们的执念,来同长老抗衡。
奚醉继续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小桃会在礼成的那一刻,自刎于当场,这庄冥婚,就算彻彻底底完成了,一旦完成,阵法便即可生效,她不仅有把握和长老鱼死网破,还能陪心上人一同,守护这个村子。”
她将自身也算作了棋盘上的一枚棋子,不是将或象,而是车,横冲直撞,深入敌营,不畏无惧。
“只可惜,她终是未能如愿,”闻朝意道,“冥婚未能礼成,所以此境才伊始于冥婚,所谓的接亲后沿村中转转,实则是在激活纸役中的亡魂,使他们在村中各点位上,起到阵石的效果,对吗?”
“嗯,但是,”奚醉的语气中带着些许不解,“柳公子的表弟阿盖,冥婚开始前并未生死,还在被其损坏的剑鞘内,留下了这么一段活蹦乱跳的回忆,那他的亡魂,为何会留于境中?”
冥婚现场究竟发生了什么?是长老追小桃而来?他是如何破开柳叔的障眼法,进入的村子?
闻朝意答不上来,只侧耳向琴音里听去。
马蹄踏碎枯叶,狂妄者叫嚣着:“哈哈,逮着一个,要不是这小子偷跑出来,乱了阵术,想破开障眼法,还需不少工夫。”
烈火燃着松脂,谦逊者低声道:“师祖,按您的吩咐,已在各路口设有看守,皆为役纸之术,就是留下痕迹,世人也会认为是傀修所为,怀疑不到咱们琴修头上。”
车轮碾过麦田,贪婪者讨好说:“您看,这村中尚有不少孩童,皆是上好的炉子,修为低下,难以反抗,不如留他们一命,赏赐给我们奚家?”
村中诡异的唢呐声停了,只剩下磅礴的琴鸣。
屠戮之下,悲切与愤怒声交织着,是这些修道与丹药世家,留给人间最后的痴念。
“他娘,带幺儿从村西头进山里,我去拦他们!”
“爹爹,你和妹妹先走,我有疾行符,肯定能追上你们的。”
“旺财,咱家就剩咱俩了,你又做不了炉子,去找个好人家吧,别跟着我了。”
……
最终,所有的不甘与恨意,都掩于琴声里。
掠夺者狂笑着,挥着刀枪,一路斩入村子中心那座最气派的宅院中。
红灯笼已被琴声震碎,贴了双喜的院门大开着,院中的花轿前,一女子红锦遮面,身着金丝绣凤,长身玉立。
见来者杀气腾腾,也不避让,只低吟着。
“若天不仁,桃愿此身饲鬼,以血为引,以念为境,纵堕道酆泉,九死不悔,起!”
而后长剑割开喉管,鲜血喷涌之声,清晰可闻。
扬起的红盖头下,那桃色的唇上,带着如释重负般的笑意。
***
“朝意!该醒了!别陷进去!”
炙热的气息再次流淌过经脉,闻朝意从回忆中挣扎出来,发现自己靠在奚醉怀中,身边还围着初九、孤鹰和非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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