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担心地朝院中看去,就见奚醉竟被方才的怨气震退了半步,一袭白衣的右臂上,被渗出的鲜血染红了一小片。
他还记得,奚醉本就是带着伤的。
那大纸人倒也不追,只静立于原地,除了不让人夺走如意秤外,再无任何举动。
奚醉心知院外四人担忧,头也不回地低声道:“孤鹰。”
孤鹰立刻朝前迈了两步:“属下在。”
他以为奚醉会喊他帮忙,却不想奚醉朝他摆了摆手,道:“再退十尺,将院门关上,不论发生什么都不许进来。”
“这……”孤鹰犹豫。
奚醉冷声道:“这是命令。”
孤鹰和初九自是不敢违抗命令,非衣没有多管闲事的打算,只有闻朝意着急了。
“二爷,等等,”他扒着院门不肯让孤鹰关上,喊道,“你听我说几句。”
奚醉有些意外地回头看了他一眼。
那些红纸人则仍旧被关于不同的禁制中,蠕动挣扎着,发出“沙沙”的声音,有些可笑。
“你说。”
“既然是解机关玄术,蛮力恐怕不可为,”闻朝意道,“如意秤应为新郎所持,你以‘新娘’的身份去抢夺,它当然不愿交付。”
“你的意思是,”奚醉皱眉,“如意秤应由作为‘新郎’的你来取走?”
他话语中虽满是不赞同,却并无责罚或发怒的意味,单单只是不乐意由对方来以身涉险。
闻朝意盯着大纸人和其手中的秤杆看了一会,见其的确没有偷袭奚醉的打算,其余红纸人也暂时关于禁制中难以挣出,便据理力争起来。
“我清楚自己修为低,身手差,还不太识路。但此境中,前两件物品,皆只能由我触碰生效,说不准,是因我与此境有所渊源。我亦还记得二爷嘱咐我,不可再触碰任何物品,但……”
“朝意,”奚醉突然出言打断了他,语气平静,“运功。”
“啊?”闻朝意愣了一下,依照对方要求,气沉丹田。
二人魂相的连接未断,他原以为奚醉是不想在下属面前训斥自己,才想出此法,却不料听到了对方一声极低的叹息。
奚醉借着同知同觉得连接,与他说道:“我不想你碰它,不想你有危险,但我触碰它时,感到其中藏着极重的怨恨和不为人知的秘密,我直觉它们对你很重要。”
闻朝意犹豫着问:“二爷的意思是?”
“小桃的亡魂或许藏在了如意秤里面,”奚醉直言,“红纸人占领了柳家,又与她是敌非友,她生前最期待的,应是柳公子以此秤杆挑开她盖头的那一瞬,才会选择遁入其中,只可惜,她想见的人不是我。”
闻朝意静了片刻。
他若真是裴秋水的儿子,裴家的遗孤,一生都想要报答裴家的小桃,大抵的确会想要见见他。
“二爷觉得,她不会伤害我。”
“我只能但愿她不会伤害你,”奚醉说,“可我不能欺你,瞒你,我自认为,我的心思已向你表达得很清楚,我比任何人都想要护着你,也比任何人都害怕,你会怨我,恨我。”
闻朝意的心跳乱了一拍。
他没想过奚醉会说得这么直接,而且是在这么荒唐又可怖的情形下。
那些封禁在禁制中的红纸人仍旧不住地挣扎着,时不时还发出难听的吼叫声,令人忍不住担心,这些东西会在某个节点上,突然挣开禁制,袭击过来。
大纸人保持着震开奚醉时的姿势,紧握着手中的如意秤,像是个母体,以无数看不见摸不着的“丝线”,连接着每一张红纸人。
院中冲天的怨气都被结界所阻绝,闻朝意看得出来,奚醉的状态并不好,也没有表面上那般轻松。
他带着伤同红纸人缠斗多时,又要控制着禁制与结界,瞳中已有极小的血色光点。
那是入魔的前兆。
“我……”闻朝意纠结着是否该说点什么。
奚醉却说:“不用回应我,也不要用这种方式哄我同意,禁制还能撑住三刻钟,我可以同意你触摸秤杆,但你必须始终与我保持魂相相连的状态,一旦断开,我会立刻烧毁此境,哪怕拿不到扶摇玉露的任何线索。你若能保证,我便放你进结界中来。”
闻朝意轻阖了一下眼,认真道:“我能保证,保证不忘了自己是谁,不忘了此行的目的。”
也不忘了,我亦心悦于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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