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朝意望着手中正红的秤杆,心中困惑,这东西,怎会与自己一同出现在房间中?
“朝意,”奚醉见他清醒过来,便以意识传音道,“出了点意想不到的状况,我说,你听着,先别害怕。”
“嗯,”闻朝意说,“有二爷陪着,我不怕。”
“我判断有误,你所触碰的秤杆,并非封存回忆,或单纯藏着亡魂的物品,它实则,应是一把通往枯地的钥匙。”
“枯地也有钥匙?”闻朝意诧异。
他还记得,初遇时,奚醉曾同他讲过,枯地乃是境中与逝者一同死去,连接着冥府的区域。
生人误入其中,便会像深陷泥沼的动物那般,于挣扎中窒息死去。
这倒是与他方才所感受到的,有些相似。
“我也是头一次遇到这种情况,”奚醉说,“我并未察觉到院中存在枯地,但你触碰到秤杆的瞬间,极强的力道将我震开,而你与秤杆,眼睁睁消失在了我面前。”
闻朝意听得出他说这段话时,应是紧咬着牙关的。
堂堂魔君,眼睁睁看着自己最想保护的人,陷入突然出现的枯地中,会是何等的震怒与焦急。
若不是二人魂相相连,奚醉清楚闻朝意的意识并未消失,大抵会在被震开的那一刹,就将此境化为灰烬。
他是因为清楚里面可能藏着闻朝意想知道的秘密,才生生忍住了怒火。
“所以我现在是肉身与魂相都在此地?”闻朝意试着走了几步,行动自如,并无不适,便安慰说,“我不害怕,二爷也别急,既然你觉得小桃藏于此处,我便先去寻她罢。”
奚醉借着他的视野环顾了一圈四周,道:“这应是婚房,大抵也是小桃事先在柳家准备好的,不知为何,成了枯地,洞房花烛时,新娘通常会端坐于床榻前等待如意郎君,虽然我不太情愿,但……去里屋寻她罢。”
闻朝意刚打算回应些什么,一阵不知何处而来的妖风,忽地穿堂而过。
案上的红白蜡烛被拉长了火苗,摇曳着,映出里屋床榻间,一抹窈窕的身影。
他吓了一跳,却并未上前,反倒将手中的如意秤端端正正地摆在案上,欠身边那道绯影行了个礼,不卑不亢道:“桃姑娘。”
床榻间的身影闻声动了,右臂轻擡,宽袖下露出的纤纤玉指,染了漂亮的红指甲。
她盖着红盖头,却能清楚地分辨出闻朝意所在的方向,指尖微勾,柔声道:“你过来。”
闻朝意不肯迈步,又行一礼,道:“孤男寡女,不该同处一室,在下不能坏了姑娘的名声。”
“我这种人,哪还有什么名声?”绯影轻笑着起身,环佩相撞,叮当作响,“夜深孤寒,我见小郎君生得俊俏,不如快活一番?也不枉此情此景。”
闻朝意见其起身,如见洪水猛兽,吓得朝后退了几步,背抵在屏风上,无路可去,只得再三欠身:“在下心有所属,望桃姑娘成全。”
绯影听罢,也不恼怒,反倒哈哈大笑起来,边笑,边抓着自己的红盖头,豪爽的整个掀了去。
闻朝意从未与女子独处,只知非礼勿视勿闻,便赶忙垂下目光。
却听到对方笑说:“你不能喊我桃姑娘,你得喊我桃姨母。”
闻朝意一愣,倒是松了口气:“您在试我?”
“你被那姓闻的带回狗屁仙门养到这么大,我不得试探一番,你身上,可还有我裴家之风骨?”
女子说话间,已行至他跟前,闻朝意诧异地擡眸,就见对方容貌姣好,身姿妖娆,正是那几段回忆中所见的桃娘。
桃娘亦是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目光似对晚辈的怜爱,话语则泼辣直接:“看来,闻晟将你养得还行。”
闻朝意心知桃娘逝于十七八年前,并不晓后世之事,解释道:“师父于我六岁时意外离世,我是被几位琴修师兄,拉扯着长大的。”
“他说他是你师父?”桃娘冷笑了一声,“那渣男居然死了,苍天总算是开了回眼。”
“我难不成真是师父与……”闻朝意说到此处顿了一下,于礼,他不该直呼生母名讳,于情,称裴小姐又太过生疏。
倒是桃娘点头道:“是,你便是秋水小姐与闻晟所生,我曾因情郎离世,与小姐争吵决裂,后冷静下来再想,方觉自己迁怒小姐,但伤人的话已说出,无颜再去见她,只在暗中护着,好让她安稳地生下了你与你同胞的哥哥。”
“姨母只见过我幼时,”闻朝意冷静道,“又是如何于此境中,认出的我?”
“怎会认不出?你的魂相生来便异于常人,”桃娘道,“闻晟正是因你天赋异禀,执意要将你带回那狗屁仙门中,修习傀儡秘法,才不顾小姐阻拦,于襁褓中将你带走。”
对方知晓的细节很多,不由得闻朝意不相信,他追问道:“那母亲与兄长,后去了何处?”
“我不清楚,”桃娘叹了口气,“那之后,我发现自己被骗,一心只想脱离问君山长老的控制,又担心连累小姐,便再未暗中去看过她。”
鬼灯摇曳,红月高悬,有一声极轻的弦音,从连接着的魂相那头传过来,湮灭在了交谈声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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