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失控
熯炽的业火,映着那道高挑劲瘦的身躯,鬼魅得犹如修罗。
分明是一袭胜雪白衣,却因沾了血,晕开大块刺目的红,而显出了几分可怖与诡谲。
如凌乱的碎发下,那双血色的瞳一般,充斥着翻天覆地的愤怒。
欲将所见所感的一切,都拉入无尽的幽冥之中。
血瞳,是邪魔入魔失控时,最为显著的表现。
失控。
闻朝意从未想过,自己见到的头一个失控的邪魔,会是奚醉。
***
回忆中断,枯地崩裂,原本的婚房坍塌做废墟,倾倒的墙壁外连接着柳家的庭院。
像是两个本不该有所关联的空间,被某种禁术强行融合至一起,手段简陋粗糙,突兀中又有些好笑。
但闻朝意笑不出来。
他的手里还握着那个黑瓷罐子,身侧躲藏于枯地之中的桃娘,像是受不住业火与威压而当即昏迷过去,伏于碎裂开几截的木案上,摇摇欲坠。
同样血红的月色自废墟外照了进来,仿佛某种无声的滋养,浇灌着泥土与墙壁,使得更多更密集的红剪纸,从其中扭曲着爬了出来。
好在这些东西对闻朝意倒是没什么兴趣,抖去泥沙和碎瓦后,舒展成纸片状,便朝奚醉所在的院子正中冲去。
这无疑是在送死,暴怒失控下的奚醉如同嗜血罗刹,挥舞着手中的长剑,数不清的禁制甚至重复叠压着,身旁数尺内,没有任何能够动弹的东西。
连风都是静止的。
只有业火在不熄地烧灼着。
闻朝意张了张嘴,想要尝试着唤对方一声,却发现自己于威压之下,压根发不出任何声响。
何等恐怖的修为,这世间怕是也只有十来位仙门长老,能与其一决高下。
但闻朝意并不觉得害怕,反而是改变了方式,在仍旧没有断开的共知意识中喊了声:“二爷?”
许久都没有回应,不知是失控的奚醉无法思考,还是共知早已名存实亡。
闻朝意感觉不到有关于奚醉的一切,回答他的,仅有无尽的愤怒。
而那愤怒中,却又掩藏着几缕无助和哀伤。
他想,若是自己有奚醉那般惨无人道的遭遇,许是会恨不得拉世间一切与骨香有关的人去殉葬。
好让奚夫人,不,或许称她兰氏更合适,好让她在天之灵,能知晓,这天下的罪恶,真的可以被焚尽。
闻朝意如是想着,几道身影鬼鬼祟祟地落到了他身旁,不由分说地将他拉入了一个用以隐匿气息的结界中。
为首的正是孤鹰,脸色很是难看:“第一次施此禁术,出了些状况,也是属下无能,让尊上独自抗得太久,才会致他失控。”
闻朝意终是得以从威压中缓过气息,来不及喘匀,就问道:“你们用了什么禁术?为何能将枯地转移至院中来?”
“一个不算太复杂的阵法,实则为移星阵的变阵,原是很正经的术法,却与移星阵一同被纳为禁术中,”非衣紧皱着眉头,“此阵能小范围移动某片空间,但需要极深的修为做引导,魔君殿下输送修为的同时,还得防着那些不断涌出的红纸人,失控也不奇怪。”
初九丧着一张脸道:“都怪我太弱了,什么忙都帮不上,上回就是这样,这回还是如此。”
“别自责了,不是你们的问题,”闻朝意清楚这会儿不是解释的时候,只道,“现下如何是好?他以往失控时,是如何清醒过来的?”
他在仙门中,倒是也学过些邪魔失控后的处理办法。
无非是当场诛杀,或以术法封印后带回仙门,关入大阵中炼化。
修道者大多认为,失控状态的邪魔无法思考,仅能依照本能,或纵欲或嗜血,无法与之平和交流,更无法将其从混沌中唤醒,故而往往采取的都是暴力手段。
然而当下的情形,且不说闻朝意不舍伤了奚醉,就算他舍得,以四人的修为,合力怕是都难以近奚醉身侧。
“通常情况下,邪魔面对失控的同类,要么让其彻底爽到,满足;要么等他自己闹累了,力竭;当然最简单的还是武力制服,打晕擡走,”非衣说,“只是这些方法对魔君殿下都不管用。”
孤鹰也说:“上回初九被不长眼的蠢货掳走,想借此威胁尊上,正巧尊上那天临时回魔殿取东西,谁都没带,孤身以一敌百,战至失控,一路追着那群蠢货屠至天生邪魔的驻扎地,直到杀无可杀,才逐渐冷静下来。”
此事,闻朝意在问君山时便有所耳闻。
当然仙门内的版本并非“奚醉为救不聪明但忠心的下属杀至失控”,而是“少年魔君上任后,手刃八成不服管教的天生邪魔,肃清魔界”。
但此时想等奚醉杀至尽兴,是绝无可能的。
不论仍旧有不计其数的红纸人,在源源不断的涌入院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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