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秋水喃喃道:“我哪有脸见她的在天之灵……”
闻晟不明所以:“夫人孕时久病,导致难产而死,是谁都不愿见到的,但那也并非是你的责任啊。”
看得出来,他的确不知骨香一事,裴秋水并未过多解释,只用帕子拭去了泪痕,问:“你拿琴出来做什么?”
“哦,你上回问,有无与裴家役纸相关,又那么难习得的傀儡秘法,”闻晟说,“我回仙门翻阅古籍后,还真找出了一个,与琴术、役纸及傀儡秘法相关的术法,十分有趣。”
“你还懂得琴术?”裴秋水问。
闻晟当然不会说自己有个青梅竹马的琴修伴侣,只搪塞道:“略知一二,古籍上讲得详细,此术法也对琴法和修为要求不高,应该适合你。”
他说着,将琴置于院中石桌上,又从怀中拿出一片巴掌大的剪纸,道:“书上说,琴修以修为入琴音,其音可摄魂,亦可控物,与傀儡秘法相通。你之所念,为你之所奏;你之所奏,为你之所控。以念控物,以音控傀,琴傀同修。”
“好高深哦,”裴秋水歪着头想了想,“是说,我将心中所想,用琴曲弹奏出,其琴声能控制这片剪纸?”
“对,”闻晟在她身侧坐下,十指轻触琴弦,边奏边道,“比如你现在难过,我便以此曲哄你开心?”
随着琴弦流淌,那片小纸人竟当真摇摇晃晃地站起身,立在石桌上,仿着戏曲中丑角,给裴秋水舞上了一段。
裴秋水好奇欲学,闻晟便手把手地耐心教导,大抵是想以这种方式,来赢得美人对自己的欣赏。
不得不说,闻晟作为傀修一脉的佼佼者,不论人品如何,其对于修行和术法的理解,及讲述的耐心和通俗易懂,在整个仙门里,都算得上出类拔萃。
不单是回忆中的裴秋水听得起劲,就连回忆外的闻朝意,也听得入迷。
他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以这种方式,再从师父那里,学到关于傀儡秘法的东西。
曲声欢快,剪纸悦动,风拂过垂下院墙的紫藤花,眼前所见,静谧真实。
闻朝意恍然有种莫名的向往,世间若无骨香,裴秋水若无苦难与背负,闻晟若无青梅竹马的修侣,也许他幼年时,也能亲眼看看这院,这家,这安宁。
但意识中却有一道低哑的声音,如烧灼着的火焰,突兀地插入回忆之中。
“朝意……”
“谁?”闻朝意迷茫了一瞬,“谁在喊我?”
那声音里透着极度的痛苦和挣扎,像是被魇住的人奋力想要清醒,不惜抵抗自身的欲望与本能。
“朝意,别睡……回来!”
指尖的痛感传来,闻朝意猛地睁开双眼,再度体会了魂相跌落回身体的感觉。
这感觉并不好受,他花了一小会功夫,才适应好头重脚轻的眩晕感,朝四周望去。
仍旧是院子中心区域的边缘,一步未曾挪动,他却卧倒于地面碎裂的砖瓦中,身旁不知何时,又多出了不少剪纸残骸。
血月好似又红了几分,业火燃烧仍旧,远处的初九大声嚷着什么,闻朝意不得不在起身的过程中,努力去听。
除去骂得极脏的语气助词外,初九说的应是:“尊上方才清醒了一瞬。”
闻朝意听得心魂一震,他果真没有听错,将他从回忆中喊醒的人,正是奚醉。
奚醉也能看到那段回忆吗?亦或者,仅是感受到闻朝意陷入其中,才不顾一切的,想要唤回他。
远处的初九仍在喋喋不休着,大有闻朝意不回答,他便放弃快要抵达的目的地,冲过来问个究竟的意思。
“你他娘的做了什么?!再做一次啊!虽然我不相信邪魔能自己从失控中挣扎出来,但尊上他不是普通邪魔!”
再魂相离体一次自然是不可能了,闻朝意心想,即折磨奚醉,又折磨自己。
他看向手中碎裂成好几瓣的瓷罐,内里,竟藏着两张叠起的纸页,已被血浸红。
展开后依稀可见,一张写有怪方,闻朝意看不懂,只见得起下方注有:《扶摇玉露·残》。
另一张则字迹全然不同,详细写有指法、心诀、琴谱,以及留书着自身对于此术法的见解,洋洋洒洒写了整整一页,落款曰:赠秋水。
闻朝意的目光落在那行“能使怒者静,混者清,亦使并蒂双修者,脉脉相通”上,忽地福至心灵。
“琴!”他喊道,“哪儿有琴?最好是桃娘曾使过的!”
骂骂咧咧的初九听得一脸懵逼。
但是更远处的非衣喊道:“观鱼池那边,有个亭子,亭内桌上搁着的琴匣,于柳公子那柄剑鞘很配!”
院中红衣人的数量不停下降着,奚醉仅在方才清醒了一瞬,又再次挥起长剑,刺了出去。
业火像是燃不尽一般,闻朝意没再尝试唤醒奚醉,而是猫着身子,向非衣所说的亭子跑去。
他想试试。
试试以自身修为唤醒奚醉,也试试自己,能不能学会故人留下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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