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三章·抽丝剥茧
极细的傀儡丝线，染着血，随着药汤的翻滚起伏，蠕动如吸血的红虫一般，一头连接茧身，另一头则没入了少年的皮肤中。
手腕，小臂，肩胛，后颈，斑斑血点，能见二十多处。
悬吊着少年，像是一只尚未完成的人偶一般，挂在茧内，被药汤浸蚀着，逐渐失去作为生人的意识。
“等等，”闻朝意对孤鹰做了个暂停的手势，“这些线深埋入了他的经脉里，不能强行挑断。”
孤鹰立刻收了刀，好在是闻朝意的直觉十分敏锐，血茧上方被划开的这一小片“天窗”，并未波及到与小乌经脉相连的傀儡丝线。
“这如何是好？”洛开霁皱眉，“不割断丝线，该怎么将他救出药汤中？”
非衣慎之又慎地将手从破口处探入茧中，搭在小乌颈边探了片刻脉象。
才道：“他被浸入药汤中的时间不算长，中毒不深，灵药可解，但这些丝线如果从外部强行割断，导致留于体内无法取出，就算运气好能活命，也将修为尽失，终身不得习武修行。”
小乌作为奚醒的暗卫，武功自是尤为重要，就算大少爷心甘情愿白养他一辈子，他自己恐怕也难以接受。
何况他才刚到十九岁，尚未及冠，便遭此折磨，论谁都心有不忍。
孤鹰没忍住低骂了一句，问道：“先生可有解法？我等必将全力配合。”
“我能想到唯一的解法，是先将灵药喂入他口中，保住性命，而后沿着丝线被嵌入体内的走向，一点点将其抽出来，”非衣说，“此过程不能受半点干扰，且过程极为漫长，一旦因为剧烈晃动或术法袭击，导致线断，则将功亏一篑。”
“不能砸缸吗？”孤鹰着急道，“或者我去替尊上拖延境魔，换他过来，以业火濯洗小乌的经脉，烧断这些丝线？”
非衣阻止道：“不行，砸缸会损坏血茧，导致丝线收紧甚至绷断，很可能伤害到他的经脉。至于业火，你可以开天眼一观他的魂相。”
闻朝意入境后便一直开着天眼，此时看得十分仔细。
面前的名为小乌的少年，有着他所见过的，世间最浑浊的魂相。
奚府初见那晚，由于府内地道和贺衔云境中的怨气太盛，遮掩了小乌的魂相，故而闻朝意并未太过在意。
如今一观，才惊觉奇异，同时也明白了，越空山为何隔了十三年，仍旧不愿放弃这个“最合适的人傀”。
简单来说，小乌与闻朝意二人的魂相，是两个全然相反的极端。
闻朝意生来清透如泉，不染半点污色，璨若北斗，又因不入凡世，因果极少，尘缘浅淡。
小乌则是幽暗如渊，黯似隐曜，周身为邪祟与阴怨纠缠，这些东西却并不与之形成因果，仿佛是强加于他身上的迁怒。
就如执“生”者，受人间喜悦与感激的滋养；掌“死”者，承冥府怨恨与愤怒的折磨。
闻朝意如是想着，无端的有几分难过，于意识中悄悄问道：“阿醉，你能拖住境魔多久？”
奚醉回应得很快，应是一直在分心关注着这边的情况，只不过答复里，夹杂着喧扰的剑风与丝线缠斗的声响。
“你们需要多久，我就能拖住多久，但境魔已被越空山本人捕捉为傀儡，我不清楚他有没有可能在知晓我们打算救小乌后，远距离役使境魔自毁，导致此境破除。”
以越空山那般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性子，的确不乏自毁境魔的可能，闻朝意便将奚醉的答复，转述给了三人。
洛开霁听罢，道：“不如我回去枫林中，寻白护法与萧护法一同，向西去追越空山和三个长老，看看他们究竟在做什么，想做什么，遇到情况也能出面拖延片刻。”
三位护法并不是长老的对手，但探查情况，拖延时间，还是没问题的。
加之越空山与长老对立，混战起来，说不准究竟谁能讨着便宜。
只是境中无法传讯，洛开霁等人即便陷入危险中，也只能依靠奚醉铺散于整个魔境中的威压察觉。
更别提如此之远的距离，能有人扔下手头的事情，去解救他们。
“孤鹰也同去吧，”闻朝意商量道，“留我与非衣先生在此，我借了二爷五成修为，足以保证先生对小乌的救治，不被外力打断。”
非衣从怀中取出瓷瓶，小心翼翼地掰开小乌紧咬着的牙关，将灵药灌了下去，意图先保住他的性命。
又摇了摇头道：“不，抽线之事，恐怕需得你来操作，汤药之毒与我体内毒性相斥，我触其中毒事小，若因中毒导致手指抽搐痉挛，将线扯断，可就白忙活了。”
闻朝意一愣，他在仙门中的确越过一点医术，比不得蔺泠精湛，在非衣面前更是班门弄斧，但经脉的走向，还是大致了解的。
再则五感异于常人，虽是修习仙灵圣兽一脉，幼时也曾练习过操控木偶，对于傀儡丝线触感之敏锐，是牢刻于骨血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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