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看朱由检在谕令中哭诉“内帑匮乏”,表现得如同一个即将破产的大家长,四处向勋贵太监借钱劳军。
但事实上,崇祯的内帑里,一直都是有钱的,而且数额可能相当惊人。
根据甲申之变的亲历者、曾在工部任职的赵士锦在其《甲申纪事》一书中记载:
李自成大军攻克北京后,“内库银尚存三千余万两,金一百五十万两”
另一位时任兵部职方司郎中的张正声则在《二素纪事》中称:
“李自成括内库银九千几百万,金半之”。
而杨士聪在《甲申核真略》中的说法相对折中:
“贼入大内,括各库银共三千七百万,金若干万。”
“其在户部者外解不及四十万,捐助二十万而已。”
这些数字虽然有不小的出入,不可全信,但它们都明确地指向了一个事实:
那就是在大明覆灭的最后时刻,皇宫的内库里依然堆放着不少的金银。
而崇祯对大臣们的哭穷,不过是他早就玩惯了的把戏而已。
其根本目的,还是想让大臣和勋贵们慷慨解囊,替他老朱家打仗。
虽然这帮官僚勋贵们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个个贪腐成性。
但皇帝都守着自己的金山银山一毛不拔,谁又愿意当这个冤大头,替他老朱家掏钱呢?
无奈之下,崇祯也只能通过喻令的形式,强行从勋贵太监们手里借来了不少银子。
筹措到钱粮后,朱由检立刻下诏,命令各路兵马火速进京勤王。
山东总兵刘泽清率军五千,山西总兵王忠、副总兵猛如虎率军四千;
大同总兵王朴率军五千,保定总兵董用文率军一千.
而其中最重要的,则是命令山海关永平总兵祖大寿率领一万五千关宁铁骑入卫京师;
同时命令关宁、蓟州、密云等地再出兵一万七千,由祖大乐、李重镇、马如龙等人率领,一同赴京。
然而,对于统领勤王大军的人选,朝堂上却引发了激烈的争执。
本来按照朱由检的意思,只要祖大寿从辽东一来,就让他担任全军提督;
然后再以关宁军镇守太监高起潜为总监,一内一外,共同领军出战。
但当他在廷议上提出这个人选时,满朝文武都沉默了。
试问京师里谁不知道,祖大寿的不少子侄辈,早就投降了皇太极,并在后金那边做官带兵。
像什么祖泽润、祖可法、祖泽洪等人,谁能保证此次入寇的清军中就没有祖大寿的亲戚?
谁又能保证祖大寿本人绝对可靠?
毕竟当年己巳之变时,祖大寿就有过哗变溃逃的前科。
虽然说起来情有可原,但眼下清军就在京畿周边肆虐,谁能放心让这样一个与敌人关系错综复杂、而且还有前科的将领来统领勤王大军?
眼看崇祯铁了心要用祖大寿,文官们脑筋一转,使出了一招“围魏救赵”。
他们纷纷上书,集中火力弹劾起了现任兵部尚书张凤翼。
弹劾的理由也十分充分:
你张凤翼身为兵部尚书,不仅任内毫无建树,而且还屡出大错。
不仅如此,各级官员们又开始追溯起了张凤翼的老底。
这厮在天启年间就是个阉党分子,还曾恬不知耻地给魏忠贤修建过生祠。
只不过因为是边臣身份,才在清算阉党时侥幸逃过一劫。
如今,凤阳皇陵被毁、清军如入无人之境的奇耻大辱都发生在了张凤翼的任上,桩桩件件,他都难辞其咎!
要是再不站出来解决问题,就等着被陛下治罪吧。
面对朝中汹涌的议论,张凤翼终于坐不住了。
他是真怕被崇祯给砍了,毕竟当初己巳之变后,兵部尚书王洽就被崇祯给下狱处死了。
无奈之下,张凤翼只得硬着头皮出列,向崇祯表示:
“祖大寿确有瑕疵,不宜统帅全军。”
“要是陛下没有合适人选,臣……臣愿意自请督师,奔赴前线协调诸军,以御虏寇。”
看到张凤翼竟然主动请缨,正被文官们吵得头疼的朱由检竟有些感动了。
这么多年过去了,面对东虏入寇,终于有大臣肯站出来勇于任事、承担责任了!
他当即许诺,拨给张凤翼一万两千两白银、五百张空白赏功牌,并叮嘱他在前线要多听取祖大寿和高起潜的安排。
与此同时,朱由检拨出三万两银子和一千张赏功牌,命人火速送往山海关,让高起潜领取。
崇祯的意思很明确:
你张凤翼能力也就一般般,那就去督领其他路勤王军吧;
至于真正的核心主力关宁军,还是交给高起潜和祖大寿这两位“专业人士”指挥。
平心而论,朱由检这次总算是有了点长进,各种安排也相对还算稳妥。
但他万万没想到,关外的皇太极早就埋下了后手。
山海关的高起潜接到崇祯的调令后,便立刻动身,去找祖大寿商议勤王一事。
而祖大寿唯一担心的,就是自己率主力走后,锦州、宁远等前沿要塞的防守问题。
但皇命难违,崇祯催逼甚急。
两人只得抽调兵力,安排防务,准备入京勤王。
从宁锦地区集结大军再赶到北京,最快也需要一个月左右。
可皇太极根本没给他们这个时间。
就在祖大寿刚刚开始动员时,多尔衮、多铎、岳托、豪格等人率部兵分两路,朝着边境杀了过来。
清军一路大张旗鼓袭扰锦州,另一路则绕到了宁远后方的中后所(今辽宁绥中)。
皇太极的战略目标很明确:
不寻求攻城略地,就是要死死拖住祖大寿和关宁军主力,让他们无法分身入关。
面对清军在关外的大规模异动,祖大寿哪里还敢入关?
他立刻上奏朝廷,陈明关外军情紧急,自身难保,实在无法抽调主力勤王。
崇祯接到奏报后,像是被当头浇了一盆冷水,最后一点指望也落空了。
无奈之下,他甚至开始认真考虑,是不是该把洪承畴或者卢象升调回京师,主持防务了。
但对于农民军的深仇大恨,还是让朱由检咬牙顶住了压力。
退而求其次,他只好将保卫京畿、驱逐东虏的希望,寄托在了张凤翼、宣大总督梁廷栋、以及高起潜这三人身上。
崇祯心里也知道这三人恐怕都不靠谱,他对三人的要求也已经降到了最低:
不需要你们斩将夺旗,大败东虏;只要能想办法把东虏赶出关去,就算大功一件。
然而,令崇祯万万没想到的是,这三活宝刚一上任,就联手上演了一出令人瞠目结舌的荒唐大戏。
正当三人赶赴京师时,阿济格和阿巴泰却在南边的定兴县,意外地碰见了钉子。
面对清军薄城,定兴县军民同仇敌忾,死守不退,甚至还搞起了坚壁清野。
在知州和一位致仕乡绅的组织下,清军竟然打了六七天,都没能拿下定兴县。
阿济格担心此例一开,附近的州县都会效仿死守,于是下定决心,不惜代价也要强攻破城。
最终,在阿济格和阿巴泰等人的合力下,清军以低级军官巴特玛达尔战死为代价,终于攻破了定兴县城。
破城后,清军才发现,指挥守城的竟是袁崇焕的老友、孙承宗的老部下、曾在辽东军中担任过赞画的陆善基。
虽然此人的军事能力平平,但组织防御、鼓舞士气却很有一套,也是清军的老对手了。
得知这个消息,阿济格才松了口气。
原来是运气不好,撞上了硬茬子,并非所有明军突然变得能打了。
于是他立刻挥师向北,继续攻取附近州县,仅仅半日,房山等地便相继被破。
清军在定兴县耗了这么多天,此时张凤翼、梁廷栋、高起潜这“三巨头”,才终于慢吞吞抵达了京师,并开始商议御敌方略。
这三人虽然都不是知兵之人,但他们都有一个清醒的共同认知:
如果祖大寿的关宁主力来不了,这仗根本打不了。
于是,三人想出了一个极其缺德且无耻的办法,按兵不动。
等清军抢够了,自行撤退的时候,再象征性地尾随“追击”一下。
顺便再借一点逃难百姓或者自家溃兵的人头,冒充战功,糊弄过去。
计议已定,三人硬着头皮率领勤王大军南下,抵达了涿州驻扎下来,远远地看着清军劫掠。
当阿济格侦知明军主力到来,只是下令不予理睬,继续抢掠,如果明军敢追击再予以还击。
见此情形,张凤翼和梁廷栋不知所措,进退维谷。
倒是长期在边关、见过些世面的高起潜,以及大同总兵王朴想出了“办法”。
他们偷偷溜回了被清军屠戮一空的定兴县城,并在废墟和死人堆里不停翻找清军遗弃的尸体,企图割取首级冒功。
奈何阿济格在撤退前,已经下令将战死的部下尸体尽数焚烧,导致两人一无所获。
无奈之下,高起潜和王朴只能心一横,下令把城中死难百姓的首级割下,稍作修理后,便带回了涿州大营。
靠着这些人头,他俩谎称在涿州击退了攻城的清军,总算是糊弄了过去。
眼见明军畏缩不前,阿济格更是有恃无恐。
他随后又分兵攻陷了文安、永清、雄县、安州等十几个州县。
甚至有一小股清军,深入到了鄚州口,一头撞上了前来“勤王”的山东总兵刘泽清的部队。
刘泽清见到清军,吓得魂都丢了,连忙下令结阵自保。
那队清军只是分兵出来劫掠的,见到明军人多势众,便自行退走了。
等清军走远后,刘泽清竟厚颜无耻地上奏崇祯,说自己在鄚州口与清军血战一场,成功将其击退。
远在京师的崇祯不明就里,竟然还下旨嘉奖了刘泽清一番。
此时,阿济格和阿巴泰已经抢得盆满钵满。
由于掳获的人畜财物太多,队伍臃肿不堪,于是他俩总算是决定撤军了。
阿济格兵分两路,自己率领主力在涿州虚张声势,震慑明军主力;
阿巴泰则是率部强占长城沿线边堡,负责把战利品转运出关。
而涿州城里的“三巨头”中,张凤翼和梁廷栋已经彻底摆烂,唯有高起潜还在装模作样地调度军队。
但他也不敢上前接战,只是做点样子而已。
阿巴泰得以顺利地将十几万掳掠来的人畜、财物向北转运,并派人通知阿济格准备撤离。
此时,负责殿后的阿济格因不断分兵护送人畜财物,身边仅剩千余人。
明军哨探发现清军兵力单薄,张凤翼、梁廷栋和高起潜觉得机会来了,终于鼓起勇气,下令发起追击。
结果明军刚出营寨,阿济格果断率麾下千余精锐杀了个回马枪,再次冲进雄县洗劫了一番。
这其实已经违反了皇太极“不得竭泽而渔”的指示,但阿济格此时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他必须虚张声势,如果让明军看破了自己的底细,那他可真就回不去了。
这一招果然奏效。
张凤翼仨人听闻清军又杀了个回马枪,顿时吓得魂飞魄散,立刻下令全军缩回营垒,再也不敢提“追击”二字。
阿济格见状,这才放心大胆地带着殿后部队飞速北撤,并与在密云一带的阿巴泰成功会师。
当朱由检在京师听闻,清军主力竟然全数云集于密云、平谷一带,准备从容出关时,气得差点没吐血。
他连发数道严旨,痛骂张凤翼等人无能,命令勤王大军立刻北上追击,不得再龟缩南面,逡巡不进。
在皇帝的严旨催逼下,三巨头才磨磨蹭蹭地率部向北开进。
等他们赶到密云一带时,清军早已离去多时。
监军太监高起潜此时内心几乎是崩溃的,我就是个监军而已。
以前跟着祖大寿、吴襄他们,打仗根本不用操心。
现在跟着张凤翼和梁廷栋这两个蠢货,怎么最后反倒要我这个没卵子的太监来主持军务了?
这张、梁二人到底在想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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