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荔坐在藏书阁中,面前摆着那本四年前意外得到的无名秘籍,眉头深锁。
这四年来,她无数次翻开这本秘籍,但从没有一刻真正开始修炼。她心中隐隐觉得自己愧对杜玉书。
不管原先发生了什么事,也不管杜玉书到底是什么身份,她确实不计前嫌、为自己仗义执言了,但当杜玉书被决一剑氏咄咄相逼、被迫自废武功以解困的时候,叶荔什么也没有为她做。
她自己事后想起,都觉得至少应该站出来为杜玉书说一句话,无论是否能改变结局,也要让杜玉书知道,在当时那个地方是有另外一个人也愿意支持她的。杜玉书的身世虽然微妙,但决一剑氏当时的做法更是难看得显而易见,叶荔在这四年里的许多个瞬间都想到,如果当时她愿意站出来,会不会紧跟着有更多看不惯决一剑氏做法的人站出来,杜玉书的处境或许就会被改变。
四年了,叶荔今年二十一岁了。她一直在想,当年自己究竟为什么不敢站出来。
她心里一直有个模糊的答案,早在杜玉书这件事发生之前就已经暗中浮动,但直到今天,她才下定决心,用行动来面对。
她懦弱。
不管她的武学水准有多高,她懦弱。她很小的时候就被叶飞白收为弟子,一直生活在规训森严、等级暗生的城主府里,接受着师长给她的所有教诲。师长们训诲弟子时,常说一句话:做人,顶天立地。但叶荔渐渐意识到,她在这里学到的,其实并不是怎样做一个顶天立地的人,而是怎样做一个顺从上级的人。
上级让她尊师重道,她就学会尊师重道,上级让她顶天立地,她就去顶天立地。至于这个上级是谁,唯一的评定方法,就是对方手中的权力是否高于自己。她做的,就从来只有服从而已。在这里,比的从不是谁更厉害、谁更聪明,而是谁更服从。服从的人才能得到往上走的机会,不服从就迎来致命的打击。叶荔拼了命地要取得师父的认可,要获得上升的机会,可她努力十几年,做到的就只是服从而已。
所以她才不敢为杜玉书说话,所以她才既不愿意偷功又不敢把秘籍交还。她是这套体系培养出来的最稳妥也最懦弱的人,她是没有出格的勇气的。
怪不得师父不喜欢她,就连她自己也不喜欢自己。
城主府新一轮的嫡系擢选开始了,想要进入翡氏嫡系、将来再进入玄机阁甚或是竞选城主的弟子,都开始报名擢选。梓玉和百清都话里话外跟她提过这件事。四年前师父被杜玉书当众驳斥以后,虽然没有惩罚任何人,但也没有改变任何事,她依然冷落、无视叶荔。叶荔二十一岁了,再在她门下驻留,也不见得会有好前途,还不如擢选进嫡系,按照叶荔的能力,说不定可以在玄机阁里谋一个好职位。
但叶荔想了一夜,忽然有如梦初醒的感觉。她意识到,只要自己还呆在这里,还在按照这一套规矩行事,她无论成为谁的弟子都是枉费心机。她不会成为一个真正顶天立地的人的。
懦弱的人有再多机会,也依然是懦弱的人。
叶荔彻夜未睡,今天就带着这本秘籍回到了藏书阁,她想在决定自己的去留之前,先决定它的去留。放回原处?可这秘籍里的内容,恐怕并不适合被更多的人看见。
她在藏书阁坐了片刻,最终还是带着秘籍走了,迎面碰上来调取古籍的翡冰。就像往常无数个擦肩而过的时刻一样,翡冰准备无视她,但这一次,叶荔主动叫住了她。
“翡冰师姐。”
翡冰跟叶荔没什么交集,也习惯了互不理会,或许也是对叶荔叫住她这件事感到奇怪,她停了下来,转头瞥了叶荔一眼,“什么事?”
她不转身,叶荔就主动走到她面前。
“我一直很敬佩师姐,在玄机阁那么精密的地方,也能保持主见和魄力。虽然我们的关系并不怎样,但如果要托一个人办一件麻烦的事,我心里靠得住的就只有翡冰师姐了。”
翡冰的目光再度把叶荔上下扫了一遍,表情没有任何变化,“有事说事。”
叶荔把那本秘籍递给了她。
“这是四年前,我在藏书阁捡到的,没有名字,但记载了一种能拓宽经脉的心法。我不知道它的来历,私藏四年,未敢自行处置。现在我要离开城主府了,就把这个难题抛给师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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