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莫已经杀得虎口开裂,他满身都是红色,已经分不清是敌人还是自己的血,手中不住震颤,几乎握不住夺来的弯刀。
敌人几乎无穷无尽,那些被称作南邦猴子的男人从小道中涌现,他们先是偷袭了哨兵,在濒死哨兵发出了信号之后,吴莫一开始是有些庆幸的:因为他终于有机会证明自己了!他要干掉所有敌人,拿着敌人的头颅,来向他爹证明自己不是个没用的人!
这种热烈的、想要立功的感情马上就被亲近人的死亡浇灭,吴莫眼睁睁地看着从小到大的一起长大的村民被弯刀没入身体,他一下软到下去,红刀则从肉里透出来,耳边是猴子的哇啦叫嚣声音,吴莫什么都听不到了,他发疯了般冲过去,将自己的短刃全数插进了那人的胸口,在他难以置信的眼神里夺过了弯刀。
他冲进了战群里,满脑子的想法都是把这群人杀光,让他们再没有能力能够入侵我的村子!
忽然,他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插进了自己的肋下,吴莫下意识地低头看了一眼,发现是一截从身后透出胸前的短刃,短刃一下被抽出,那仿佛是戳破气球的一个大洞,吴莫感觉到自己的气力如同小溪般从洞里流出去了,散向天空,散向这生养自己的天地。
他缓慢地瘫倒,整个人如同惬意地靠在躺椅上的孩子,双臂放松,右手握着带血的短刃,左脚弯曲地紧贴在右脚之上。
吴莫满脸血污,头发散落下来,他的表情忽然放松了,眼瞳中映出了悠悠明月,耳边忽然想起那夜。
闻逐华从书房离开,贴心地关上了门,他忽然有所觉地在院中扫了一眼,没什么收获地摇摇头离开,吴莫从隐藏出走出来,面色复杂,他小心地从难以发现的后门位置,将窗户推开了条难以发现的缝隙,因此,室内的声音能够让他听得非常清楚。
“我已经对莫儿十分失望了,只觉得当时生他却没有好好管教他,是一个错误,”吴用叹了口气,陈艳红正对着镜子,帮他挑头上的白发:“要是再这么下去,我没有老死,都被他气死!”
“莫儿只是少年心性,再给他些时间成长,总会成才的,”陈艳红叹了口气,她坐到座位上,和吴用双手相握:“只恨这世道,不给人时间罢了。”
吴莫深呼吸口气,几欲退去,但是他仍然留下来,眼中有几滴晶莹欲坠落。
“逐华是你的孩子,真真地继承了你的智慧,无论是为人处世还是记账税法,就没有他学不会的,多么希望他能够是我的孩子!”吴用仿佛想到了什么一样,感叹了句道:“要不这样,让逐华辅导洪涛,就算洪涛还小,从小耳濡目染到大,总能够成才,我再多辛苦两年,总不能把吴家村这份事业给败光,你说是不是?”
“那莫儿怎么办,他肯定会难过的,老爷!”
“他难过就难过了,我就不难过吗?到时候给他娶个老婆,给些本钱做生意算了,再不济就做个佃户,能养活自己便可以了。败了吴家村,我可没脸下去见列祖列宗!”吴用拍拍桌子,道:“就这么定了吧,之后莫儿的课也停了,他爱做什么做什么去,再不管他。”
再之后的话,吴莫已经没有心情去听了,他只是僵硬地离开了书房,烟笼寒水,园中冷冷清清,吴莫只觉浑身冰凉,就连火热内心也再无温度,他无处可去,竟是顺着月光,向闻逐华的房间去了。
他下意识地想和闻逐华说些什么,但是见到他的清冷面貌,即使深夜被打扰也十分耐心地样子,吴莫又觉得什么话也说不出了,所有的抱怨、尖叫、谩骂都堵在了嗓子眼,最后变成了一句:“没事,打扰了。”
吴莫见到面前的那张清冷的脸,此刻却充满了焦急和哀怨,如同画中人出现在现实。
疼痛感铺天盖地地席卷而来,吴莫感觉到好疼啊,闻逐华将他扶在怀里,泪眼氤氲,全然说不出话。
“你真好啊……我想和你说,我很羡慕你……”吴莫断断续续道,闻逐华快要崩溃了,他颤抖着手去摸吴莫的脸庞,那刀伤贯穿了整个身体,吴莫几乎没救了,现在回光返照地说话。
“我知道你是好人,但我还是嫉妒你,闻逐华,”吴莫的声音忽然清楚起来,他的眼睛向另外个方向转,那里正有大群人冲来,吴莫转回眼珠子,和闻逐华对视,忽然笑着道:“我真厉害啊!真有用!”
他的声音忽然衰弱下来:“帮我照顾好我爹,闻逐华……请你,不,求你……求求你……”他一把攥住了闻逐华肩膀位置的衣服,攥得很紧、很紧,仿佛要攥住他年轻的生命,后来那只手慢慢无力地松开了,只剩下闻逐华肩膀处的褶皱。
吴莫地手臂无力地垂下了,轻轻落在地面,碰到了满是血污和和黑灰的土壤,灵魂归天地。
吴用从人群中冲了出来,他像是只衰老的雄狮,抢过被鬣狗群杀死的自己的孩子,抱在了怀中。
闻逐华慢慢地站了起来,雨落了下来,打地他头发全湿,眼泪和雨水混在一起,间或着呜呜的哭声,如同一副冷冷的黑白画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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