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7 章
等盛江醒来已经下午四点多了。
他身上的高热退去，脚踝也消肿了，没有冷敷后的潮湿不适，伤口附近的皮肤温暖干净。
昨晚只来得及处理伤口......盛江打量了一下自己，看来佘余在他睡着时都有及时更换毛巾，并把身上脏污也做了基础清洁。点滴已经挂完了，针眼也处理得很妥帖没有淤血。
他缓缓撑起身体，想下床走动，却被满地的小黑团子吓得缩回脚。听了动静，他靴子里也冒出好几只破败因子，还好没有一脚踩进去......
房间的门没关，可以看到外面沙发的一角。
佘余背对房间门躺在沙发上睡着，脑袋吊在沙发外沿，头发乱七八糟的倒竖或者支起，耳朵上还趴着两只黑团子动来动去。见盛江醒了，它们发出唧唧叫声，在佘余的耳朵上狂蹦。
一瞬间，盛江突然有了昨晚‘擅闯私宅’的迟来反省，谨慎又迅速的躺回床上。地上的黑团子懵了一下，正想蹦起来叫唤，佘余凶狠的冲进来，紧张地做了个嘘声的手势。
黑团子们憋了一口气，然后屋子里一阵狂风平地起，刮得所有东西哐哐作响。原本装睡的盛江这下真有点头晕不清醒了。
“吵什么。”狂风过去，佘余甩甩头低声埋怨，看见床上的盛江没有醒来的动静，估计是被晕眩过去了，便随手捉起一只黑团子放在手里揉搓。他擡头看了眼时间，这下被吵醒了自己也不怎么困了，收回了所有黑团子，朝盛江走去。
体温已经完全正常，伤口也没有出现渗血，呼吸平稳。佘余统统检查一遍后松口气。
房间里突然‘当啷’一声巨响。
佘余被吓得缩脖子，朝发出响声的地方看去。原来是刚刚黑团子们发大风晃悠到了二楼门上的锁扣。只是虚虚挂上的铁锁被吹得翻了上去，然后又落了下来。
看了一眼还在安睡中的盛江，佘余轻手轻脚爬上了小隔间，打开门进去查看。
这里旧物多，黑团子们平时看得流口水，佘余不准它们上去。等人进入隔间，盛江突然有了不好的预感，脑子清醒了，但只敢眯着眼偷偷观察。
进了隔间，佘余一眼看到大咧咧摆在外面的铁盒，心里一凉。他快步过去打开铁盒，心里更凉。
盒子里的铭牌已经被人动过了。原本铭牌的链子，被他看过后随便绕着放在铁盒里，现在的铭牌链子绕的非常整齐，是盛江以前放置这类物品的习惯绕法。
也怪自己马虎，拿出来看过忘记收好。佘余无奈叹气，取出铭牌后将盒子放回到原来的小隔间夹层，让原生因子把过分悲伤的情绪吞噬后下楼。
看过这个东西还能这么淡定，还能去垃圾场抓他，是想假装不知道这件事了。佘余心里这么想着，刚让原生因子消除的情绪又出现了。
难道这人以为这种东西是收废品能收的？一点感觉都没有吗，看过了还假装不知道放回去......
但既然盛江漠视这件事，那就谁也不会再知道这件事。原本，他们就不该再有什么交集。
佘余紧紧攥着铭牌，放出破败因子想让它们吃掉，却在它们乖乖张嘴等着的时候，缩回了手。
小黑团子们涌动着，落在脚边。他收不住的心绪没再让它们吞噬，他需要这些难过的情绪来提醒自己，现在要把盛江推离自己身边，完全的推开。
狗屁的儿女情长，活命要紧。离自己远远的，这才是最安全的。
再次给自己做了一番心理建设，佘余抹了把脸，继续下楼。
脚步声没有再掩盖，甚至有故意把人吵醒的意思。盛江适当地睁眼，撑着身体坐起。
佘余随手拖了一把椅子朝床边走来，在盛江的角度，佘余拖过来的仿佛不是椅子而是一把大砍刀。
坐定以后佘余突然想起了什么，端来水和药，让盛江吃了。
盛江看着手里的药，面色不是很好。胶囊还好，但药里有一些小圆片，闻着味道，盛江就脸色煞白了。佘余瞪了他一眼，去冰箱里翻了半天，找出一瓶快吃完的蜂蜜，这是以往解酒时用的。
看着佘余倒好的蜂蜜，盛江才咬牙把药全部倒嘴里，猛灌完一整杯水后，突然被佘余掰开下巴，满满一勺子的蜂蜜被塞到他嘴里。
盛江什么弱点都没有，就是怕苦。而且不是一般的怕苦，他有一项天赋技能异于常人，那就是关于分辨苦味的味蕾细胞，比普通人优异100倍。
家里的厨子听了都不敢喘气，但凡做的菜糊了一点都能被吃出来。
蜂蜜罐见了底，盛江的脸色才稍缓。佘余翻了翻存货，又找出了一罐备用的，打开后放到他手里。
盛江：“......”
佘余在椅子上毫不在意的坐下：“苦味没这么快散去，这里足足有一罐呢，再吃点吧。”
太贴心了，贴心得十分异常。
这下盛江觉得完全不用采血分析了，虽然之前就肯定佘余在先锋队里待过，但现在盛江肯定他就是资料上那个人，还照顾过自己吃药，一般人不会有这么深的交集......先锋队除了盛宁和陆启，没人知道这个事。甚至在家住了一段时间的辛西娅都不知道。不然做点心时，一定会避开抹茶或者巧克力这种带有苦味的原料。
其实想想，来这一趟有些多余，在盛安姝那里看到资料时盛江就该交代一切。
但那样做，少了和佘余这短短数小时的接触，盛江也不能知悉这些晦涩的细节——原来他们曾经有过这样的过往。
“谢谢。”又吞了两勺蜂蜜，盛江才开口说话。
“客气。”佘余脸上没什么表情，他点了一支烟，吸入口腔滚动一圈后，悠然吐出烟雾，“不知道你怎么想，但跟我接触会有多危险，你现在知道了。你有什么任务我不关心，别的我都不想多说什么，把你的疑问也统统烂肚子里，这样对大家都好，以后也别再来灰色阶梯找我麻烦。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你说呢？”
“可是现在研究院那边已经有了动作，你这样的存在，他们迟早会采取行动，到时候裴西也不一定能保下你。”盛江也直话直说，“这次我来找你是因为我姐的眼线发现了研究院院长私藏的资料里有你，所以急需确认你的身份。我们真的不会对你造成任何伤害。”
都说到这份上了，佘余还是态度不变：“这些话你已经说过了，谢谢你们的关心和担忧。如果灰色阶梯也不安全，那我会去垃圾场，不会给别人找到的机会。”
“不，我们没有逼迫你的意思......”
“......盛江。”
这是佘余再见故人后，第一次正式而平和的说出对方的名字。盛江因为这一声心起波澜，大脑里那段本该鲜活的回忆，却被无尽的空白淹没。
这样的呼唤会停在记忆里多深的位置，才让现在空缺的部分也产生影响。一阵钝痛蔓延到了四肢百骸，让盛江无法做出任何回应。
还有铭牌。二人过往的联系呼之欲出，盛江却不敢让自己朝那个方向去想。似乎是身体本能的反应，告诉他这是一段痛苦的存在，应该被忘却。
“你们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是从以往的经历来看，在研究院里，原生躯体都是九死一生的境遇。你们保不了我的安全，研究院那群疯子，只会把我变成S2号危险体。你姐姐所在的和平派，再怎么努力也阻拦不住。”
一支烟燃烧到了尽头，佘余最后一口吸得太猛，仓促吐出的烟雾飘进眼睛，让他眼框泛酸。
“连累你受伤，我很抱歉。但那位......朋友，也是为了保护我。以后你再缠着我不放，那他就不会再收手了。所以......”
“那个感染者，你叫他叔叔，他是不是S1号危险体。”
盛江开口打断。佘余心里一跳，没再看他，把烟头扔到地上，几只破败因子蹦出来争先恐后地吃了个干净。
“是。”佘余找了个非常合理的借口，“这些年他一直待在垃圾场休养，从没有主动挑起过任何争端，也没有滥杀无辜，这些你们都是知道的。他也是因为我大清查出了事，自己也再次感受到研究院的威胁所以出现......遇上了算你倒霉吧。”
盛江再次沉默。佘余一直在控制着破败因子，他知道，他也相信佘余的本心。
回想昨晚的对话，看来S1号也知道自己对佘余情况的了解，只不过S1号都已经决定灭口，还是被佘余拉住了——原本盛江面对这样的恐怖存在，本就是毫无胜算的。
不是劫后余生的庆幸，而是S1号居然肯给自己一次机会，这让盛江不解。
那可是能引起石化风暴的存在，而佘余却说他不会滥杀无辜......或许，他们真的可以不必过多的干预佘余的生活吗？
最终，盛江开口了：“我回去后会转达你的想法，而且，也不必再取血确认你的身份了......我不会告诉任何人我见过S1号，到时候研究院真的有动作，我们一定倾尽全力阻止，只要他安分......”
哐哐做响的卷帘门打断了盛江。佘余收回情绪，示意让盛江躺回床上，他关好卧房的所有门窗，然后出去开门。
温缇牵着钟爱站在门外。佘余一时半会儿没想出赶人的理由，一大一小就牵着手进去了。
“瑞蒙说你回来了，你不是去垃圾场了么？”温缇走进小院，钟爱则是冲向关好的房间要找吃的。佘余一把捞住，捏着钟爱的两个小胳膊吊起来晃悠，钟爱被逗得哈哈大笑。
“诶诶诶！扯坏了！”温缇狠狠抽了几下佘余没轻没重的手，佘余把小家伙放下，钟爱不满地鼓起小脸，“鱼鱼你有问题！房间关这么严实一定藏了很多零食！”
佘余再次把钟爱控制住后，和温缇说话。
“原本是去了垃圾场，后来出了点事又回来了，刚刚准备出发呢你们就来了。”
“那你有没有事？”温缇还是难掩关心的把佘余上下打量一番，“瑞蒙没说发生了什么，但我看着，似乎和这段时间一直往FOX跑的盛队长有关系呢。昨晚说派了人去盯着盛队长，结果半路被其他组织缠上，再去找人就没找到了，现在也不知道他在哪儿......但人多的地方他应该也不好做什么吧，今天莺莺姐说聚餐呢，要不你吃了再出发？”
正说着门口来了人，是老赵，他拎了东西火急火燎地走过来。
“小佘啊，我来看看盛队长的伤口！你也不来叫我，我都补完觉忙了好一会儿这才有空过来呢......”
啧啧。
温缇咂嘴表明了自己的态度。钟爱往屋子里冲的劲头更大了。老赵觉得伤员要紧，没理会佘余瞪他的眼睛，径直开门进去。
什么秘密不秘密的任务，都是街坊领居，谁还会对盛队长说三道四！
“老赵你怎么不拿个喇叭直接一路喊过来呢。”佘余撞墙的心都有了。
屋里的盛江坐在床边，多少有些局促。旁边温缇和钟爱眼巴巴地盯着换药的盛江，佘余踹了温缇一脚，温缇轻咳两声掩饰自己的失态。
“盛队长身材真好啊~”为了缓解尴尬的气氛，温缇开口，一旁的钟爱甚至鼓掌应和，盛江更尴尬了。
温缇躲闪了佘余伸过来掐自己的手，纠正道：“咳咳！身体！我说的是身体！这么吓人的伤，盛队长换药眉头都不皱一下，恢复得很好呢！”
“盛队长可是天赋者啊！昨晚没输血都恢复过来了！”老赵忍不住感慨。
“哎呀没见过这么厉害的天赋者，盛队长见笑了~”温缇十分难为情的一笑，他话锋一转，“一会儿的聚餐盛队长一起去吧？人数虽然提前说好了，但莺莺姐都是往多了做的，再多去十个人都没事！”
“不必了，我换完药就走。”盛江微笑着拒绝，“这次出来耽搁太久，今晚需要赶回去交差。”
“诶，我已经跟妈咪说了！大哥哥你就跟我们一起吃吧！”钟爱朝盛江晃了晃小义肢上的通讯装置，凑近他，满心期待的晃了晃盛江的膝盖。
“盛队长，你的伤挺严重的，白天你没去大的医疗点，幸好身体底子好这才退烧了。为了早点恢复，你还是在这里修整几天再走吧。”老赵也劝，温缇听了疯狂点头。最好原地修整什么的，佘余的小破床就很舒服！
最终盛江答应明天再走，而佘余还是坚持盛江不要轻易走动，带饭回来吃就行。
人都走了以后，盛江看着佘余留在原地的四只破败因子，无奈打开通讯装置联络了盛安姝。出发之前说好，如果没有及时回去就继续麻晕那两个护卫，但盛宁那边顶多只能撑两天，明天他无论如何也得到家。
电话响一声就被接起，盛安姝着急的开口：“怎么了阿曜！是不是出什么意外了？这么久才联系我？”
“出了点小意外，我明早再回去。父亲那边先帮我瞒住吧，取血装置都损坏了，任务失败。”盛江语气有些低沉。
“你的声音不对劲......是不是受伤了？”盛安姝闻言忍不住自责，“我知道难办还是执意叫你去了。都怪我太着急，应该做好完全的应对安排再让你行动的......”
“是受了一点小伤，但没有什么大碍，佘余这边......不用取血确认了，我确认他就是资料上的那个人，他在先锋队训练营待过，身份确实特殊，只不过可能因为某些的原因总部下令销毁了他的资料，他也离开了先锋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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