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这个轨迹或许早就已经设定好了,他本来就会有这样的机遇。
占叻默不作声,只是腼腆地笑了笑。他心里却很清楚,如果不是林鹿说的“换个环境或接受好意”,他可能不会想着离开自己一直生活的空提。或许,他也该试试别的活法了。
他低头在背包里翻找着什么。
“俞的东西”。
一个手机、一个黑色皮包,一齐推到林鹿眼前。
“我、我找到了小偷,从他那儿要回来的”,占叻眼神飘忽不定,似乎有些心虚。
林鹿看破不说破,她装作一脸惊喜的表情,“竟然真的找到了!谢谢占叻!”
占叻不敢看她亮晶晶的眼眸,他低头盯着自己的鞋尖,声音沙哑而干涩:“祝你们一路顺风,你先走吧,我等会直接回公司”。
林鹿将游俞的东西收进包里后,像初次见面时那样,伸出右手笑着说:“祝你前程似锦,占叻,认识你很高兴”。
占叻藏在桌下的手在崭新的工作制服衣摆处细细摩挲,指尖掐得泛白。
直到林鹿手都快举酸了,他才伸出手,握上那抹柔软,低声说:“谢谢”。
不过短短两秒,他又触电般地收回了手。
也不再做多的寒暄,林鹿起身径直走出店门。
玻璃门被关上的那一刻,占叻猛地擡起头,好几次想起身,但最终还是坐定在凳子上。
目送着林鹿渐行渐远,直到她的身影变成了一个小点,消失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
她还是没有想起自己……不过这样更好。
占叻垂下头,喉腔酸涩而发紧,视线也渐渐模糊。
再次清晰时,眼前的画面已经恍然跳转回多年前一个燥热难耐的夏夜。
-
那时占叻比现在更加瘦小羸弱,贫民窟的每一个小孩都可以把他踩在脚下。
他只能靠捡垃圾养活自己。趁着一波游客刚进秀场的空隙,占叻正在广场四周捡拾塑料瓶和纸壳,不知怎么就惹到了周边的商户。
一个虎背熊腰的男人直接将他的麻袋夺过去丢到马路边上,川流不息的车辆飞速驶过,他急得几欲落泪,但又无可奈何。
这时,一辆出租车停靠在麻袋旁边,阻挡了身后的车流。车上下来一个女孩,将那些散落一地、还滴着馊水的塑料瓶捡进袋子里,拖着那个几乎比她身形还要大的麻袋递给他。
看到商户还在朝他冷嘲热讽、吼着喊他赶紧滚蛋,女孩气不打一处来,直接将他揽到身后,与商户争吵理论起来。
她明明身子都止不住发抖,可还是挡在自己面前,把男人怼得哑口无言、不再理会他们后,她还转过声细声安慰自己。
“这个地方是看秀的吗?”女孩为了维护他可怜的自尊心,适可而止地转移了话题。
占叻下意识点了点头。
“唔,那我明天可以来这里看看秀”,女孩自言自语地小声嘀咕着,直到出租车按响几声急促的喇叭,里面有个中年男人喊道“小鹿”,她才急忙跟自己道别,跑上了车。
她趴在车窗上,笑着朝自己挥手。
占叻使劲在脏兮兮的裤子上擦拭着污黑的掌心,再擡起手时,出租车早已汇入车流。
她明天会来这里看秀。
占叻默默记在心里,第二天还特地换上了还算新的衣服候在广场的角落,期冀着能再次看见她,他还没跟她说声“谢谢”呢。
可是,第二天、第三天、第四天……斗转星移,寒来暑往,直至往后的好几年,连秀场的安保都脸熟他了,她也再没有出现过。
她的脸在占叻脑海里已经开始慢慢模糊。
直到那天,他看到了林鹿,本以为早已忘却的面容,刹那间又变得清晰具象起来。
-
“先生,您还需要用餐吗?”
服务员的声音打断占叻的回忆。
占叻摆了摆头,沉默着走出餐厅。
斑马线对面红灯闪烁。
他想,她或许已经知道了自己的卑劣,可她还是像以前一样,为了维护少年的自尊心,没有直接戳穿他。
他让朋友偷了她同伴的东西,又假装天降正义,只为了故意接近她;他听信别人的提议,去求了古曼童像阴牌,许愿自己能够与她有更多的交集,结果阴差阳错下竟是以那样凶险的方式让她不得不在暹国多停留了一些时日;因为“小鹿”在和他初识时明明会说暹语,为了求证,他用俞的安危逼得一直用英语掩饰的林鹿再次说出了暹语;更可恶的是,他甚至在某个瞬间还想直接带走她,让俞死在那片蔗林……
好在……好在他没有酿成大祸。
她是很好的人。而他只是一根火柴,被她偶然间点燃,感受到短暂的温暖后只剩灰烬,她还可以划开另一根火柴。
绿灯亮了,道路畅行。
占叻走向那栋大楼,心想,能够遇见她,就已经是上天垂怜自己了。
*
【游俞】小狗探头.JPG
林鹿看着屏幕里与游俞莫名相似的线条小狗,忍不住轻笑出声。
关上出租车门,走进酒店大厅后,她发了条语音:“来啦来啦,我在楼下啦”。
说完,打开微博,无意识地点进与“水中鱼”的聊天框。犹豫数秒后,林鹿还是忍不住打起字。
【林间鹿】好烦啊鱼鱼,我好像喜欢上了一个人。
不知从哪儿传来一声微弱的提示音,林鹿并没有在意,她揉了揉有些发烫的脸,继续写。
【林间鹿】可他是我同事,还比我要小好几岁,有点下不去手啊。
“叮咚”。
林鹿愣住,她狐疑地从包里掏出游俞的手机。
手机正处于息屏状态,黑色的屏幕透出她的面部轮廓。
林鹿左手指尖停留在自己手机的发送键上方,按下。
右手握着的游俞的手机,屏亮了,一条微博私信弹了出来。
【小鹿小鹿小鹿小鹿小鹿】我该怎么办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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