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1 章
去食堂的途中路过指示牌前,林鹿顺道瞟了一眼,看样子像是有领导来福利院走访慰问,她随口问道:“今天是有什么活动吗?”
“好像是领导班子和企业来这里做政策宣讲和慈善募捐”。
这么大的事!林鹿惊讶地看了果果一眼,奶奶怎么做到这么云淡风轻,仿佛只是在谈今天的天气好不好一样。
宣讲慰问倒是常规行程,竟然还组织了募捐活动?恰逢市级招商大会这个敏感节点,不得不让人多想。
林鹿试探性问道:“领导有哪些人?”
“你可以去活动厅门口看看”,果果半垂着眸,看不太清她的神情,“儿童福利院里的事,我已经很久插不了手了,我在这儿只是充当着吉祥物”。
老妇人说完,擡头乐呵呵地笑了一下,皱巴巴的脸上布满岁月的痕迹,但很快,她了无生趣地遥遥远望着活动厅那扇大门,落寞的神情下似乎藏着很多心事。
林鹿沉默一瞬,干巴巴地安慰道:“哪里的话,您可是福利院的主心骨呢!”但她心里也很清楚,果果女士退休后,实际上没有任何实权能够过问新院长的决策或院外合作。
她想了想,还是忍不住猫着身子,透过大门的缝隙打探起厅内的动静。
活动厅台下坐着的人不少,偶尔晃过去的几张脸,都是林鹿能叫上名字的有头有脸的人物。
恰逢领导上台致辞的空隙,一阵掌声雷动过后,穿着中山装的中年男子走上发言台,林鹿眯着眼看了好一会儿才退出来。
“南镇山都来了啊”,林鹿喃喃道,□□也到场了,看来这个活动还真不小。
她继续推着果果往前走,有一搭没一搭聊着天。不经意间提到南镇山时,果果突兀地说了一句,“福利院能发展得这么好,还多亏有他啊”。
林鹿了然,领导的重视必然会为基层谋来一些福利。
果果“诶”了一声,艰难地扭过头跟她说:“我是不是没跟你说过这件事,他十多年前在我们这儿领养过一个孩子”。
还有这事?林鹿好奇地问:“那时他领养的孩子多大?”
“大概四五岁吧,是一个很乖很听话的小女孩,南镇山还有他夫人,一眼就喜欢上她,当天就领走了。那时领养还没这么严格呢,他们还是又来了几次才把材料手续补办完……”
一个离谱但也不是全然没有可能的猜测涌上心头,林鹿连忙从手机里翻出南知的照片,这张照片是她在学校表彰墙上看到的,南知的左边就是余西澳。
林鹿指着南知的照片问,“是这个女孩吗?”
果果拿远手机,眯着眼仔细端详一番,“这孩子,确实有些眼熟”。
林鹿往屏幕右边划了几下,扒拉出宇修远的照片,顺势问道:“这个呢?您看看眼熟吗?”
果果看了许久,摇摇头,笃定地说:“没见过,他是谁?”
所以,余西澳日记本里被擦掉的“果果福利院”,不是关于宇修远的秘密,而是关于南知的?
林鹿的眼眸闪过一道暗光,三个少年之间,到底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陪果果在食堂用餐时,老妇人常常说着说着就追忆起往昔,在南镇山领养了福利院的孩子后,很长一段时间常常会有政企领导过来视察走访,果果福利院也正是在这段时间迅速发展壮大起来的。
“若不是领导们上心,还不知道那么多孩子们该怎么办哦……”
这句看似不经意的话引起林鹿的警觉。
饭后,她在果果的陪同下,前往档案室,翻阅起福利院这些年被领养孩童的去向以及领养者的基础信息。
不查不知道,十年间,果果福利院平均每年被领养的孩童数量竟高达八十余人。
要知道,花国孤儿院平均领养率不足20%的大背景下,一个县级福利院能达到这样的成绩已实属罕见。而福利院办得越好,财政拨款的扶持力度必然越大。
领养者除了南镇山这种位高权重的大领导外,主要还是以一些企业家、个体经营户主为主。林鹿还重点查了宇川柏,嗯,果然是她想多了,宇川柏没有在福利院领养过小孩。
但越看到后面越觉得不对劲,档案里被领养者去向及回访调研表,基本上每隔几页就必然会出现雷同的话术,仿佛是直接从百度摘抄下来的模板。
林鹿指着只写了三言两语的档案,微蹙眉头问道:“为什么这些表里的回访都写得差不多?”
果果犹豫片刻,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她关上档案室的门,拉下老式的遮光罩,缓缓说:“之前发洪水,档案室大部分早年被领养孩童的资料都被泡毁了,这是后来补写的”。
虽已年迈,眼皮的层层褶皱也耷拉着垂下,但果果的眼睛依然如年轻时那般清亮,“这些孩子,我大多已经联系不上了,问了其他员工,她们说回访时一些家庭都不愿透露孩子的境况,相当多孩子又被弃养后,也不会再主动联系孤儿院,而是直接混入社会谋生,就再难追踪到他们的去向了”。
花国人太多了,明明看似都是社会中的一份子,但不保社交、不交社保,个体混在人潮中就如雨水汇入汪洋,最终在摩肩擦踵中销声匿迹。
“小林,我知道你是个好记者”,果果握起林鹿的双手,苍老而粗糙的指腹摩挲着她的手背,“奶奶其实一直有事想要求你帮忙,你如果有路子的话,可不可以帮我打探一下那些孩子的下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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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果果道别后,林鹿又独自沿着操场闲逛了一圈,一群小孩在踢足球,大则十几岁的少年,小的连步子都站不太稳,但看起来也异常和谐。
在儿童福利院,十几岁的孩子已经很难再找到领养人了,现在能被收养的孩童越来越低龄化。
有自主意识的小孩,即使离开了福利院,或许还始终会记得这里是他们的栖息地、永远的家。而那些很小的时候就被领养的婴孩,待十几岁若又被弃养了,他们与这个社会还有紧密的情感连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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