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关云菘能被送到高层自然是最好不过了，甚至可能比转到本院更安全。
林鹿刚松了口气，电话那头同时叹息一声，压低声音说：“哎，这小女孩有点可怜哦，爸爸也出事了，在医院也没个照应的人……”
？！
“什么意思？她爸爸出什么事了？”林鹿险些以为自己听岔了，她立刻翻出与关父的聊天记录，他们几个小时前才刚联系过。
“啊你还不知道吗？她爸爸是第四个直接感染者，之前一直没有任何症状，但今早突发休克去世了，然后才查出他感染了病毒，我们也是因为他的流调信息才知道这事的……”
「你女儿现在已经没事了，医生说不出意外的话，等天亮了可以安排她转到本院，到时有空我再让她和你视频一下」
「好的！谢谢你了，林记者」
与关父的对话还历历在目，前后不过几个小时，一个活生生的人转眼就变成了几行冷冰冰的流调信息。
官方通报中，他的流调信息比其他所有人都要单一，前五天是科学园区——家，家——科学园区，后三天是科学园区——医院，医院——科学园区。
只有最后一天，科学园区——医院——家。
他的人生轨迹就此停止。
林鹿才知道，生命无非是在日复一日中戛然而止，原来一个人的故事竟只需寥寥几笔就能够概括完。
她随手翻了下评论区，突然闪现的几条一模一样的留言，让她心神一震。
“林记者，我不说了啊！这边太混乱了……”通话在喧杂中被掐断。
周遭群情激愤，扩音器中喊出“除非我们也感染了！或者现在解封！否则绝对不会让她进这道门！”
林鹿看到天桥上的几道身影似乎推着护理床，开始撤退了，直到通往西区的那扇门又重新关闭，叫嚣声才慢慢减缓。
静默半晌，林鹿正欲转身，一个男人拦住她，盯着她的眼睛看了好几秒，大喊道：“就是她！！！”
一群人围了上来，但似乎在忌惮什么，也不敢离她太近。
“她也是从西区过来的！快把她赶走！”男人向那群人手舞足蹈地说着，末了才分了几个余光给她。
一群人七嘴八舌指责起林鹿“没有公德心、自私，去了西区还跑回这里”“不是蠢就是坏”，在无数只手的指指点点之下，最先引起事端的男人缩在人群中，眼里满是得意。
这贼眉鼠眼之态一下就让林鹿想起来，他就是自己不久前教训的那个猥琐男人。
她嗤笑一声，直勾勾地盯着他，“怎么？怕我把你的丑事说出去，来个先下手为强？”
男人眼神一黯，趁乱抓起手边的消毒瓶狠狠向林鹿砸去。
受视线阻挡，林鹿避犹不及之时，一只手猛得伸出，将消毒瓶拍向一侧，不锈钢材质重重砸落地面发出“嘭”得一声巨响，瓶盖松动，略微刺鼻的消毒水从瓶口流出，不一会儿淌了一地。
“谁他妈敢动林记者！”
一个魁梧如山的身躯将林鹿挡在身后，像一堵墙似的，把她遮得严严实实。
林鹿明显感到眼前光线一暗，看着这道隐隐有些熟悉的背影，这声音、这身形……
是曲路野？
-
曲路野二话不说直接上前揪出始作俑者，拎小鸡仔一样把他拎到众人面前，“东西你扔的是吧？”
忽然又一松手，男人吓得瘫软在地。曲路野将厚重的外套脱下来甩到地上，穿着速干健身衣的身材更显偾发肌肉，“来，看看是你命硬还是老子拳头硬！”
他的拳头捏得噼啪作响，凶神恶煞的模样唬得围观群众自发退避三尺。
林鹿不禁汗颜，他这一拳下去，恐怕得立马跪下来求对方不要死。
她默默将地上的衣服捡起来，再过一会儿消毒水都要流到他外套里了！
“哥，冷静！”林鹿拍了拍他比自己大腿还要粗的胳膊，梆硬，手都被他硕大的肌肉震得发麻，“先把衣服穿上，别感冒了”。
“啊？”曲路野扭头，一脸懵逼接过外套，老老实实道，“哦哦，好”。
曲路野这么一打岔，紧张的气氛倒是缓和几分。不过众人不再敢攻击林鹿，恐怕大多只是畏惧这尊坐镇的“瘟神”。
这边刚才动静太大，游俞他们闻讯匆匆赶来时，林鹿正在和一群人交涉。
“我们不管你检查结果怎么样！再精密的仪器也有出错的可能，反正你去了西区再回这里就是不行！这是对我们大伙安全不负责任的表现！”
“对啊原来你还是个记者，你太自私了，去那么危险的地方居然瞒着我们，你现在没测出病毒，万一衣服头发和手上不小心沾上了，传给我们了怎么办！”
“是！我们大老爷们倒是不怕什么，身体素质也比较强，但是我们这还有这么多妇女老人小孩！你难道不能为她们考虑一下吗？”
林鹿沉默一瞬，她能理解众人的想法，因为官方消息滞后而产生对未知病毒的恐惧，因医学病理知识的匮乏和蒙昧而加重对周遭一切风吹草动的不信任。
但说到底，她也只是个面对疫情束手无措的普通人，她能鼓足勇气为了让原本和她一样对真相一无所知的普通群众了解到最新最真实的信息，深入疫区一线，已是她这辈子目前为止做过最勇敢的事情。
可现在，却被群众抛之弃之，成为“牺牲品”扔回西院。
她的视线越过起起伏伏的人群，与正在努力往圈内挤的游俞眼神交汇一瞬。
游俞像是看穿了她的想法，焦虑地皱着眉，重重摇了摇头。
几乎是同一时间，林鹿冷静地说：“不用你们赶，我自会回去西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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