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了方橙跟纪星规规矩矩道了个晚安,点点头,竟就要回房睡觉了。
纪星这才慌忙拉住人的胳膊,一把将人往自己这边拉了回来。
方橙显然是吓了一跳,有些疑惑和羞赧地擡眼看着纪星:“啊?”
“你这一身酒气一身汗水雨水的,今晚就不洗澡了?”
方橙似乎是愣了一下,然后又陷入了他认真的思考中,半晌,他锁着眉头,擡起头,仍旧不紧不慢但很认真地询问道:
“那....我可以借你的浴室洗个澡吗?”
好,总算是绕回来了。
纪星笑意渐深,擡手又在方橙头上揉了一下:
“可以——你去拿换洗衣服,到我卧室洗。”
方橙点点头,很乖地去照做了。
浴室里的水声传来,纪星坐在自己的床沿,手撑着床,眼角眉梢是藏不住的笑意。
纪星发觉自己逗人这一圈实在是划算,要不是怕明天方橙酒醒发现要跟他算账,他恨不得把方橙今晚的样子录下来。
实在是,太乖了。
纪星勾着唇在床尾坐了会儿,刚准备起身收拾一下衣服,突然手机的铃声响了。
他站起身走到床头,拔下充电器,看了眼来电显示,接通了电话。
“喂,星哥?是我,李杨。”
纪星声音恢复了冷清,对着那边淡淡道:“嗯,什么事?”
“你晚上让我去查一下那个姓周的小子什么来头,我帮你问到了。”
纪星蹙着眉,听到李杨的话之后眼皮一动,下意识看了眼浴室的方向,然后他擡脚,打开阳台的门,走到了阳台上,才继续说:
“嗯,怎么样?他到底什么人?”
“星哥,我刚刚把照片发给好几个酒吧的兄弟,他们告诉我,这人经常去,他还真是个医生,就在咱们市一院,是妇产科的,据说都快升副主任了。”
纪星的眉心跳动了一下,神色漆黑,一时间没有出声。
“星哥,你在听吗?”
“在,还有呢?除了医生之外?”
“哦,有!那人还算个小网红,去年去川海交流,被人拍了视频发到网上,就红了,前几天一院好像还给他和另一个医生安排了电视台采访,很看重他,但他可不是什么正人君子啊,我朋友说,这人在网上红了点之后没少到处骗、到处约,每天晚上都带人来酒吧鬼混,男的女的都有,名声可不太好。”
纪星的声音很沉,听不出什么情绪,但总之气压很低:“还有了吗?”
“没了,就这些,对了,今天在绿野的事我调过监控了,那孙子去搭讪,把手往人家腰上搭,那人倒不是个好欺负的,直接把酒往这孙子脸上泼过去了,估计他就因为这个觉得自己丢了面儿,才当着那么多人面满嘴乱咬。”
纪星那边似乎沉默了一会儿,听筒里安静地让人害怕。
半晌,纪星再次开口,声音里带着压不住的冷厉:“记得我跟你交代的,以后绿野别让他进。”
“我知道,星哥,你说的事我放在心上。对了,那个小医生什么来头啊,我见着眼生,你今天为着他在绿野冲苏昀发火的事情我可都听说了啊。”
纪星顿了顿,眼神落在小区楼下的路灯,斟酌了一会儿才开口:
“我一朋友。”
李杨那边似乎也会心地笑了一下,语气中带着些调侃:
“星哥,恕我多嘴问一句——哪种朋友?”
纪星似乎有些不太高兴李杨用这样的语气询问,但李杨和他认识很多年了,他清楚对方没有恶意,就只是习惯了这么问。
他清嗓让自己的语气听上去更严肃些,然后对着电话那头认真道:“普通朋友。”
他说完这四个字,语气却续着,像是思考了一阵,又继续一字一句道:
“很重要的朋友。”
对面的人似乎被他这个答案讶异了一下,顿了几秒才回过神来,似乎是察觉了纪星的情绪,也收起了戏谑的语气。
“星哥,我和你就明人不说暗话了,你交代我的我会做好的,另外的我也管不着,我就是随便问问,不会往处乱说。”
“我知道,我没这个意思。”
“那行,咱兄弟啥事儿都好说,不过,既然是兄弟,我就还得多嘴一句了,你这朋友,虽然监控里看不太清楚,我看着也脸生哈,但这酒吧里坐一会儿的功夫,来搭讪的可就有三四个。”
纪星其实听懂了李杨话里的意思,但还是轻笑了一下,刻意挑眉问:“你说这什么意思?”
“哎呀,我就是感慨,有的人啊,这回恐怕是任重道远哦。”
纪星无奈地回道:“说了只是普通朋友。”
“好好好,普通朋友,不跟你争这个,等下回儿你带你这位普通朋友来我店里坐坐,让我看看到底有多普通呗?”
纪星立刻拒绝道:“他不爱去那种地方,你别想了。”
“啧啧啧,你听听你这语气,‘他不爱去那种地方’,哪种地方了你说?啊?喝酒怎么了?你这是连着你自己一起埋汰了呗,你这也太护着了。”
纪星不再跟对面玩笑下去:“懒得跟你贫,挂了,今晚的事谢谢。”
“行,那就先这样,挂了。”
“嗯。”
挂断电话,纪星拿着手机,做了个很长的深呼吸,今晚刚下了雨,空气中湿湿凉凉的,但他还是在阳台站了一会儿。
直到身后传来推门的声音,纪星才将头转回去。
洗了个澡方橙的神色清醒多了,他身上都是水汽,站在那看着纪星:
“你怎么在阳台站着。”
纪星没有说话,也没有回答,而是有些严肃和深邃地望着方橙。
方橙也看了会儿纪星的表情,发现对方此刻看着自己的时候锁着眉,也没了刚刚的笑意和温和,看上去气压低低的,不禁有些疑惑和不安。
“怎...怎么了?”
纪星没有发作,也没再多说什么,眼神始终是含着凉意的,但似乎是有些不忍,考虑到他还醉着似的。最后,只是淡淡说了句:
“不早了,你先回房休息吧。”
方橙还想说什么,但也不好再开口,只有点点头回了房。
这一晚,方橙躺在他柔软的单人床上,翻来覆去。
酒吧里的修罗场,纪星的生日祝福和礼物,还有睡前的这个插曲,像螺旋一样盘旋在方橙的脑海里,怎么绕都绕不清楚。
清醒的脑袋想不明白的事情此刻却显得格外清明,他不知道纪星现在的态度是什么意思,他不知道这种心照不宣的默许暧昧该不该存在,从关系破冰到今天,方橙也从没有想过询问一句纪星,当年你为什么要走。
对于方橙这样的性格,似乎所有的情感都可以用一个逻辑来自洽——得过且过。
可他也不是没有好奇心,不是没有遗憾,也会在这样的深夜睁着眼睛反复地想,当年纪星到底为什么要推开他。
可他不会去问。
因为得过且过?
是吧,是这个原因。
方橙掖着被角,轻咬着自己的唇,气息均匀。他闭上眼,有些艰难地想做一个深呼吸。
此刻的他很清楚,他一直不问当年,不仅仅因为这个原因。
方橙觉得自己有些可笑了,他现在就像个担心午夜十二点后南瓜车和水晶鞋会消失的少女,他害怕,害怕属于28岁的方橙的,那些深夜送来的生日祝福,醉酒后的照拂,那些温声细语的关切,会在链接上十年前的答案后,就此消失。
一直到天擦亮,方橙才抱着半边被子,嘴里黏黏糊糊念叨着梦话,沉沉睡去。
--------------------
我能吗?你能!
去读读小说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