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魂
月悬枝头,子时刚过一刻,景闲玉从床上起身,叫醒趴在四方桌上的人。
殷二用手背擦了口水,迷迷糊糊道:“时辰到了?”
“嗯”景闲玉点了下头,他未曾入睡,一直留心听着外面的打更声,时辰到了。
街上半点不见人影,月色照在青石板路上,被廊檐挡了一半,另一半映照着两个人影在缓步挪动。
桂家府宅离景闲玉家不远,两人走了一刻钟也就到了,景闲玉想了想,选择了爬墙。殷二是个听话的,二话不说跟着一块趴在了墙头。
桂府院子和上次景闲玉所见不差,四方宽大、树影婆娑,整个宅子丝毫不见星火,萧瑟的像座荒宅。他侧头看向殷二,就见后者双指点在眉间,阖着眸双唇微动,嘴里念念有词。
他盯着看了片刻,忽听院子传来一声落水声,闻声望去才发现方才的荒宅已经换了副样子,朱漆黛瓦、曲径通幽,廊桥下的池子红绿相间,眼前一切都看得清清楚楚,夜幕不再。
“嘘!”殷二已经睁了眼,手指竖在唇畔,“二哥你先别说话,我们下去。”
景闲玉目不转睛盯着下方,落水声的源头就在面前,池子里一双小手不断高举挣扎,眼看就要沉下去了,站在廊桥上往下看的半大少年还在笑。
“爬上来啊。”少年圆脸眯眼,是个富贵相,他双手插在腰间,笑得肆无忌惮,“游水都不会,废物!”
水面的动静越来越小,景闲玉没忍住从墙头跳了下去,他想跳进池子里捞人,耳边却听见一声大喊,“不要去!”
“哥!他跳下去了!”
“看见了。”
一声稚嫩,一声沉稳,是殷二的声音。
殷二开口时已经晚了,景闲玉纵身一跃,已经跳进了池子里。
不过刚过处暑,景闲玉还穿着夏日的麻丝长袍,池子里的水却像是入了冬的冷,冻得他手脚发麻。他手脚并用,眼看离那双小手越来越近,却蓦地觉得脑袋一抽,疼得他直接晕了过去。
池子里水绿到发黑,景闲玉闭眼之前看见小女孩被人捞上了岸,他一闭眼,身子彻底沉了下去。
锣鼓喧嚣,唢呐震天,遥遥传来一阵喧哗之声,景闲玉是被人晃醒的。
床榻前的姑娘梳着双平髻,双眸微红,是一副刚哭过的模样,这人景闲玉不认识,但看身上装扮应该也是桂府上的丫鬟。
但看着和之前他见过的桂府人都不同,不是那副死气沉沉的样子了。
“你是?”他想起之前桂府上迎亲的那两个丫鬟,手臂还隐隐作痛,“你救了我?”
丫鬟跪了下来,声泪俱下,“花枝对不住你……是花枝错了、小姐,你不要抛下花枝……”
景闲玉最见不得别人哭,当下也顾不上眼前人在说些什么,揉着脑袋安慰道:“先起来,我不抛下你。”
“真的吗?”丫鬟擡头,眸子里还盛着未落下的泪珠,“小姐当真答应花枝了?”
景闲玉点点头,听出了她话里的不对劲,小姐?桂家小姐?他想起来之前殷二说的伥鬼,再加上后来发生之事,推测自己大概又是见了鬼。
不!
不只见了鬼,怕是进了鬼屋!
“我方才是怎么了?”景闲玉不动声色开始套话。
看眼前人分明是把他当成了桂家小姐,景闲玉想到桂家府宅是突然变了样子,推测自己大概是入了类似于幻境的地方。
一不惊二不怪。
听他这么问,那丫鬟哭的更凶了,“小姐,你怎么了?”说着就要扑到景闲玉身上,“小姐、你是不是哪里还不舒服?”
“没有!”景闲玉往床榻里面挪了些许,避开她,“不准再哭了!我没有不舒服,就是脑袋有些晕。’
“没事就好。”丫鬟还跪在地上,见他脸上起了不耐,开口回答,“今日是二少爷娶亲的日子,小姐您……您一时想不开寻了短见。”
有轰鸣声在脑袋里炸开,景闲玉脑中一片空白,什么叫一时想不开寻了短见?
他上次被人叫醒时,是因为不肯“嫁人”差点死了,这次睁眼是因为别人要娶亲,所以就自杀了?
真真是滑天下之大稽,什么事都让他碰上了!
景闲玉垂头叹气,又听丫鬟道:“过了今日,长君姑娘就是二少爷的妻了,是府上的二少奶奶,小姐、小姐该放下了。”
“长君姑娘是?”景闲玉越听越晕,不是说桂员外家只这一个宝贝女儿吗?
府上何时有了二少爷?
他想着又问了一句,“我姓什么?”
丫鬟面露疑色,但见小姐不寻死觅活了也算好事,就拿袖子擦了眼泪,答道:“小姐姓樊,是府上的大小姐,小姐。”
她最后几字说的心虚,景闲玉不解,但大概猜到为何。估计这丫鬟隐瞒的事就是致使这位樊小姐轻生的诱因。
外面鼓乐齐鸣,屋里窗门紧闭,景闲鱼瞥了一眼屋内,珠帘后有一张妆台,除此之外竟连个桌椅板凳都没有,和先前桂家小姐的喜房比起来犹如云泥。
果然这里并不是桂府。
景闲鱼从床上起了身,越过花枝,径直走向了帘外的妆台,他对着破旧的铜镜看了一眼,镜中少年眉目修长疏朗、黑发高高束起,身穿麻丝长袍,脸颊流畅的线条宛如上好的润玉。
还是景闲玉的脸,甚至连衣袍都没变。说起来这张脸倒是和上一世的脸有些像,就是多了丝稚嫩。
“既然是我弟弟成亲的日子,就去看看吧!”景闲玉已经开了屋门,说着就要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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